他瞅瞅我,又問:
“好玩嗎?”
“不怎麼樣!”
於是他馬上對著洞口彎下身子,很快地蓋上木板和鐵皮,將磚嵌進土裡。然後,站起
身,拍去膝頭上的泥,嚴厲地問:
“你為什麼不喜歡?”
“我可憐那小雀兒。”
他那象瞎子一樣的眼珠子一動不動地瞧了我一眼,他在
我的胸口推了一把,大聲罵道:
“混蛋!你心裡妒嫉,才說不喜歡。你以為在纜索街你家園子裡,比這個做得更好
嗎?”我想起家裡的涼亭,便堅決地回答:
“當然比這個好!”薩沙脫去上衣,往地上一扔,捲起袖子,向手心啐了一口唾沫,提
議道:
“那麼,我們打一架!”
我不想打架,沉重的煩悶壓得我透不過氣,瞧著表哥這副氣惱的臉,我很不舒服。
他撲過來,一頭撞在我的胸口上,把我撞倒,騎在我的身上吆喝道:
“要活還是要死?”
可是我氣力比他大,又非常生氣,不一會兒,他就臉朝地趴著,兩手抱著腦袋,發出嘶
啞的聲音不動了。我慌了,想把他抱起來,可是他手腳亂抓亂蹬,我更害怕了,走到一邊,
不知怎樣才好。他卻抬起腦袋來說:
“怎麼,打贏了嗎?我就這麼躺著,讓老闆家裡的人瞧見,我要告你一狀,他們會把你
攆走的!”
他罵著,嚇唬著。他的話把我激怒了,我索性跑到窟窿那邊,揭開磚頭,把那裝小雀兒
的棺材扔到木柵欄外面去了,又把洞裡的東西一古腦兒搬出來,用腳將洞踩平。
“瞧見了嗎?”
薩沙對我的搗亂很奇怪:他坐在地上,嘴微微張開,蹙緊了眉頭,一聲不響地望著我。
等我幹完了,他慢吞吞地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把上衣往肩頭一撩,很沉著而又很惡毒
地說:
“你等著瞧吧,用不了多久!要知道,這都是我給你故意做好的,這是魔法!
哼!……”
我好象被他的話傷害了,我蹲下身子,全身發冷,他卻頭也不回地一直走了。他的鎮定
更把我壓倒了。
我決定明天就溜走,離開這個城市,離開老闆的家,擺脫薩沙跟他的魔法,擺脫這種無
聊的愚蠢的生活。
第二天早晨,新來的廚娘把我叫醒。
“啊唷,你的臉,怎麼啦?……”她叫喚起來。
“魔法來啦!”我心裡懊喪地想著。
可是廚娘捧著肚子大笑,把我也引笑了,拿她的鏡子一照,我的臉上塗了一層厚厚的煤
煙。
“是薩沙乾的吧?”
“難道是我?”廚娘可笑地叫道。
我動手擦皮鞋,手一伸進鞋子裡,就被大頭針紮了手指。
“這又是他的魔法啊!”
每隻鞋子裡都安放著針和大頭針,安放得很巧,都刺進了我的手掌。於是我拿勺子舀了
一勺涼水,走到那個還沒有醒來,或者正在裝睡的魔法師身邊,十分解恨地潑了他一腦袋。
可是我心裡仍舊不痛快,那口裝著麻雀的棺材,蜷曲的爪子,可憐地向上伸出的蠟一樣
的尖喙,以及周圍那些似乎要發射虹彩而又發射不出的五色火花不時地在我的眼前閃爍。棺
材漸漸大起來,麻雀爪子大起來,向上翹起,顫動著。
我決定當天晚上逃跑,可是午飯前在煤油爐上燒湯的時候,因為想出了神,湯沸起來,
正要把爐子弄滅,湯鍋翻在手上,這樣一來,我被送進了醫院。
直到現在,我還記著在醫院裡的痛苦的噩夢:一些穿屍衣的灰色和白色的影子,在搖晃
不定的黃沉沉的空隙處盲目地蠕動著,低語著。一個高大漢子,眉毛長得跟口髯一樣,又粗
又長,拄著柺棍,搖動著一蓬大黑鬍子,咆哮一樣地吆喝道:
“我要向大主教告發!”
所有的病床都使我想到棺材,鼻子朝天睡著的病人象那隻死麻雀。黃色的牆搖晃著,天
花板跟風帆一般鼓起來,地板起著波浪。排列成行的病床,一會兒靠在一起,一會兒又離
開,一切都是沒有著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