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著,頭腦疼著,心,也沉沉地疼著,我的疼痛折磨起我,它變得無情而殘忍。醫生說,你不會死,只是疼痛。
流光的灰白淺影·三(2)
母親簌簌地流淚,孩子,我多願替你疼。
我強作笑顏,輕輕抓住她一日日老去的手。
疼痛,是我自己的。而母親用疼痛換來我的生命,此刻,卻又想用自己的疼痛換取我的健康和快樂。她無法替我疼痛,卻用愛融釋我的疼痛。我知道,母親的心此時比我的肉身承受著更沉重的疼痛。
病房裡擠滿了疼痛著的靈魂。有個人在我的床頭遺下一張白紙,上邊用鉛筆清淺地寫著:“快些仰起你那蒼白的臉吧,快些鬆開你那緊皺的眉吧,你的生命它不長,不能用它來悲傷,那些壞天氣,終究都會過去……”是朴樹的歌,我知道這些字是那個今天離開這裡開始新生活的女孩為我留下的。昨夜,我和她躺在黑暗中反反覆覆唱著的,正是這支歌。
疼痛延續,而我停止了悲傷。
我是個疼痛的孩子,從15歲開始,這意義變得深刻。孩子,你要勇敢。母親依舊溫柔地說著。
16歲的夏天,祖母卻帶著我童年的全部美好匆忙地去了。直到最後一刻她才平靜了下來,她躺在那張單人床上,離開了。我沒有哭,甚至還有一絲輕鬆,因為我知道,她病著的日子是多麼疼痛。癌細胞侵蝕了她的肋骨,我的祖母,一個忍受了無數疼痛的老人,卻抑止不住地被此時的疼痛折磨得慘叫。讓祖母去吧,離開這無法再容忍的疼痛吧,離開了,就不會疼了。於是,那一天,在夏日悶鬱的風裡,我久久站著,不發一言,不掉一滴眼淚。
對於祖母,疼痛是個終結,死,成了最有效的藥劑。
與她的疼痛相比,我的疼痛顯得微不足道。我不過是偶爾地疼痛著,在疼痛過去之後,還會得到一點點幸福和輕鬆,讓我明白沒有疼痛的日子是多麼晴朗。
疼痛簡直成了我幸福的調味。
然而,當我因疼痛而輾轉反側難以成眠,這疼痛的酸心和沉重只有我自己能夠體味。疼痛,註定了只能一個人默默承受。
我於是害怕母親知道我的腳又在痛了,總是強忍著,裝作若無其事地經過她的眼前。然而,每一次,她總能發現。
我不希望母親的心承載我的疼痛,我不願她再次因我而疼痛。
我走在自己的路上,磕磕絆絆的,一路莫名地摔倒,又堅忍著站起來。17年,短短的17年,我就像當年追風的自己一樣追逐無形無影的希望。雙膝繪著疼痛的圖案。
嘿,你得勇敢。
我是個始終疼痛著的孩子。
閉上眼,靜靜數自己的心跳,我安心了。
繼續勇敢地生活。
流光的灰白淺影。
我用靈魂的筆,攝下我的影子。
喜歡這首詞《傲慢的上校》(朴樹):
總算是流乾了眼淚
總算習慣了殘忍
太陽每天都能照常升起在爛醉的清晨
像早前的天真夢想被時光損毀
再沒什麼能讓我下跪
我們笑著灰飛煙滅
人如鴻毛命若野草無可救藥
卑賤又驕傲
無所期待我可乞討
命運如刀
就讓我來領教
書 包 網 txt小說上傳分享
流光的灰白淺影·四
2003年11月30日
流光的灰白淺影·四
遠去
幸福和青春都不過是一串斷續著的省略號。
“有一天,我會記起你,會記起和你一同坐過的樓梯,會記起我們度過的那一個個悠長的下午。”當你說起這些,我的鼻子有些酸,正是這樣的,終於有一天,你會將我和我們的所有裝進記憶的櫃子。我們被時光遺棄了,在我們一個個不經意的日子裡。
當我面對學校這長長的走廊,當我獨立在無人的操場,我如何學會不去傷感?終於有一天,眼前的人們各奔東西,終於,一張張如此鮮活真實的面孔被鎖入回憶,一聲聲親切熟悉的呼喚化做遙遠陌生的聲音。我們將去哪裡?我們是否會在歲月的彼岸回望此時?此時,這如花綻放的一切?
我們為何總是反覆地相聚,又匆忙地散去?
你坐在樓梯上,臉頰上籠著11月荒涼的光。我彷彿是把自己的青春禁錮在了這條走廊,而你,也一樣。還記得初中的走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