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卓勒齊嗤地一聲笑了:“我叔父胡烈爾早有反意,當年煽動我父王謀反後南疆慘敗,他才臨時投誠大齊,討了個南疆王做,你們那皇帝心裡有數,自然也防著;如今南疆大亂,襄王與陳王怕是樂見其成,末了徑直調派徐連關兵將隨意收拾殘局,再尋個聽話的人做了南疆王,皆大歡喜。”顧含章猶有疑問,卓勒齊只是笑道:“你只管看,到時還不是勞動梁將軍?”梁月海也不多言,溫和地笑了笑道:“屆時我自會請命去助你。”
今夜一鬧,大營中千餘昌塗關將士中了迷藥昏睡不醒,後營糧倉被燒去十之七八,遠遠地便能聞到風中帶來的焦糊味,顧含章嘆了一聲,默然不語,梁月海卻溫和地笑了:“不妨事,為了防著他這一手,我早已命人將大半糧草運往別處,糧倉中儲糧不過三四日的量,勒一勒褲帶也就熬過去了。”
中軍帳前懸著的風燈被風吹動,吱吱嘎嘎輕響,梁月海長身玉立在燈下,神色鎮定從容,氣宇溫和間不失大將的凌厲之氣,顧含章在他身上隱隱約約望見蕭桓的影子,心裡微微一痛,低頭淡淡笑道:“原來梁將軍早有防備。”梁月海靜靜望著她,喉頭滾了滾,微微笑道:“多虧章先生事前提了醒,月海才多想了這一步。”
顧含章笑著搖了搖頭,身體內一直緊繃的弦這時才慢慢鬆開,各處的痛覺逐漸泛上來,膝蓋、手腕,處處都在火辣辣地疼。她就著風燈昏黃的火光擼起衣袖一看,手腕擦傷了好幾處,掌心與指尖都磨破了皮,而膝蓋在積雪中跪了多時,凍得僵硬麻木,這時候寒意順著足底竄上來,她險些跪倒在中軍帳前。
梁月海慌忙扶起她,低聲自責道:“月海沒能保護好章先生,真是該死。”顧含章勉強站直了搖頭道:“是我險些拖累了你才是。”她望著遍地皚皚白雪,一盞風燈昏黃搖曳,這和十一年前那場景何等相似,唯一不同的是,那黑衣少年已長成了溫潤謙和而又銳利如刀鋒的青年。她下意識地撫過藏在衣袖中的玉觀音,笑了笑退回了偏帳內。
帳中的屍身已被拖走,悉心的守衛還用雪將地上血跡擦拭乾淨,顧含章感激地謝過那年輕的守衛,他恭敬地笑道:“章先生客氣了,以後若是有事,儘管吩咐屬下。”這樣的殊榮一半來自梁月海的囑咐,另一半則是來自顧含章今夜表現出的果決與鎮定。她稍稍一愣,再要感謝,前方營帳中吵吵嚷嚷引得她抬頭望去,好奇道:“不是都被迷藥放倒了,怎麼還有人吵鬧?”守衛恭敬回道:“昌塗關兄弟們所中的迷藥成軍醫解不了,卓勒齊王子特意留了幾位南疆的大夫,大約是正在醫治。”
成老軍醫正巧經過,揚聲喚道:“章先生若是不忙,來幫我老頭子分發湯藥可好?”老軍醫本就是個爽快的人,這幾日與顧含章相處下來,見她毫無架子且文靜溫和,便將她當成忘年交,顧含章也是極敬重他,當下便應一聲跟了過去。
數十座營帳內躺滿了昏睡的將士,得一個個灌下湯藥才得喚醒,顧含章與成老軍醫忙碌半宿,到了天明時兩人都疲倦不已,老軍醫灌完最後一人,抖了抖花白鬍須打了個哈欠徑直便倒在了帳內。顧含章心裡想笑卻又睏倦得笑不出聲,大抵是一夜未眠,又經歷了驚險,她拖著兩條沉重的腿剛走了幾步,只覺一腳高一腳低像是踩在雲裡,迷迷糊糊就往前栽倒。
卓勒齊留下的大夫中的一人剛踏進營帳來檢視,慌忙伸手扶住她,無聲地笑了笑攙著她回了偏帳去休息,門前守衛問了他幾句,他只是用手比劃,守衛才知道他是個啞巴,歉然笑道:“多謝大夫送回章先生,若是讓章先生昏倒在外頭,將軍定然拿我治罪了。”他雖是說笑,梁月海倒是當真囑咐他照料顧含章,只是他不知道顧含章的真實身份,以為梁月海這份關懷出自對故交友人的關心,心裡倒是對梁月海又崇敬了幾分。
那啞巴大夫雖是卓勒齊帶來的人,卻是個烏髮黑瞳的大齊人,他聽得懂守衛的話,嘿嘿笑著表示明白,又揮了揮手道了別,探頭看了看靜臥榻上沉睡的顧含章一眼,樂呵呵地弓著背蹣跚地走了。
燈熄夜設伏
遼軍夜襲不成,匆匆退回青石谷休整,一夜之間將關外十里地草場上佈下的人馬撤得一乾二淨;為防洪錦再使詐,梁月海命三班將士日夜值守不得放鬆,但有可疑之處便立即稟報。遼軍卻一連兩日都無動靜,派出去的探子送回的線報中只提到洪錦每日照常領兵操練,其他毫無異樣。
探子報畢退出帳外,頓時滿帳安靜,梁月海帳下那虯髯漢子管陲忽地捉刀哈哈大笑道:“遼狗子就是多操練十天半月,怕是也比不上咱們西北軍一個指頭!”這話雖是吹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