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銀子誰拿走了?”大哥怪叫。
平安客棧林華的房中亮起了燈光,他將失而復回的銀子包好,將皮護腰卸下,一同包人包裹中,往床上一塞,上床就寢,自語道:“這些小毛賊如果打上房那位小姑娘的主意,不枉送老命才怪。”
一宿無話,次日一早,他將包裹交櫃保管,早膳罷,回城南走了。
城四周都建有堤防,城南的南湖堤叫郭公堤,白龍床磯及石嘴以下一段只有一條小土堤,直至本朝末期,兵部尚書熊廷粥方築了一條路堤擋水。長堤在城西南,沿汀修築,稱為萬金堤。後來滿清入關,在萬金堤後加了一條真正的長堤,起目赤山,下迄嘉魚縣下田寺鎮,長一百廿裡。
面對鸚鵡洲的一段堤,雄偉的壓江亭面對滾滾匯流。亭以南直至新開港,這一帶民宅凌落。新開港舊名南浦,也就是離騷上“送美人兮南浦”的南浦、往昔是往來船舶的停泊處,目前已被黃鶴樓以南的船官浦所取代、已非昔年的盛況了、正日漸凋零中。亭以北至城西南角,以及以東至南湖,甚至延至明月湖一帶,卻是城外的繁華區,比城內更熱鬧。
堤與湖之間,是一條長街,長有一里左右。到達城外、沿濠外緣再伸出一條橫街,西抵江畔,東至望山門。這兩條形成丁字的長街,是廿裡方圓的武昌城,最複雜最令當局頭痛的地方。
萬金堤外匯流滾滾,秋泛未退,渾濁的江水濁浪滔滔,沿岸水際船桅如林。堤上則人群穿梭往來,旅客與遊客如過江之鯽叫賣,聲不絕於耳。堤內的長街行人似蟻,萬商雲集,行人來去匆匆,貨物一車車一擔擔來來去去。
對面鸚鵡洲泊滿了木排,從洲南直延至洲尾,恐怕有上萬木排,每長排約有十餘節小排,每小排約有合抱粗三四丈長的巨木一二十根。每長排有一木商,在排中的小排上搭屋居住,所以只消數排上的簡陋木屋,便知有多少木商了。每本商擁有他自己的排夫,皆是洞庭湖上游各縣的人,他們的團結力十分堅強,形成了實力堅厚的所謂“排幫”,據說其中有些排頭會法術,會禁制術,十分利害,各地的水賊劫匪誰也不敢打排幫的生意。
姑不論排幫的人是否會畫符唸咒驅神役鬼,只消一看他們的人,便知他們為何能闖出如此不凡的局面了。這些湖湘山區的伐木土著,上山代木下山放河,水陸能耐從千錘百煉中得來,一個個粗壯如山,風霜雨露把他們洗煉得堅強、粗曠、標悍、豪邁。他們登岸時,很少落單,隨身必定帶了他們的兩種利器,一是短鐵鉤,一是砍刀。這兩種利器,是他們的應用工具、動用時得手應心。與人衝突,把這兩種利器用上,其可怕的程度,可想而知。如用來為非作歹,更是如虎添翼。在武冒附近,排排的人可說佔盡了上風,其中少不了有些敗類,惹是生非無法無天,自然引起當地人的反感,經常發生人命、衝突事件層出不窮。
已牌左右,林華到達長街,從一條小巷拆入,向萬金堤下走去。他這一身打扮毫無特殊之處而這一帶活動的水夫。幾乎全是些高大健壯的人。因此他這身材高大的人並不顯眼。
街道窄小,往來的人卻多,一股臭味向鼻中鑽。他到了一座巷邊的小食店前,略一打量四周然後信步跨入。
第三章 訪莫三爺
酒氣與汗臭四溢,人聲嘈雜,這個販夫走卒三教九流江湖人的就食所,有身份的人最好走遠些。做苦力的人食無定時,巳牌時分店中已有了七成座,店夥只穿一條汗褂,套一件髒兮兮的圍裙,搭一條汙腰帕作為汗巾,裡裡外外忙。
他擠近角落上一副座頭,向跟來的夥計笑道:“先來三斤老酒;來四碟下酒小菜,切一盆燒滷,飯聽招呼再上。”
“好,就來,今天河鮮豐盛,下飯時來兩味可鮮,怎樣?”店夥說。
“好,手腳放快些,夥計。”
酒菜剛上,門外大踏步進來了兩位虎背熊腰的排幫大漢,赤著上身,衣衫吊在手上,露出一身虯結如丘的古銅色肌膚,油光閃亮。腰帶上懸插著代表他們身份的傢伙:砍刀與短鉤。兩種傢伙都是短的,動起手非死即傷。
兩人兩面看看,擠近林華這一桌,拖出兩側的長凳,蹲在凳上放下手上的衣衫,其中一人亮著大嗓門、向店夥叫酒菜能吃,一盆肉有兩斤以上,四碟小菜加上三壺酒,老母豬也吃不了這麼多。
“能吃才能幹活,老兄。”他不在意地說,將一碗酒一口送入腹中。
“你幹什麼的?”大漢追問。
“你看我是幹什麼的?”他反問。
“像是抬棺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