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女護士翠花,不久就被軍閥土匪還鄉團廖佐煌指揮的部隊強Jian活埋。真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時代歷史與人生啊!翠花原來也是跟隨紅軍一路趕來的孤兒。有人說,她父母早已凍死餓死,有人說,她有哥哥姐姐弟弟妹妹,或有可能,她叔叔爺爺,都在這支革命隊伍裡頭。說不定她父母哥哥姐姐叔叔爺爺,都在後來那條艱難的路途上犧牲,或滾下雪山,或陷進泥沼,或經歷一場惡戰,部隊晚點名的時候,連長排長就再也沒有呼得應她親人們的姓名。總之,在小瘦狗父親印象中,紅軍女護士田翠花,說不清父母哥哥叔叔爺爺死在哪裡的田翠花,就是一種生命的完美。因為,死的時候,她剛滿十六歲。翠花長得比她實際年齡,看起來要成熟一些,豐滿一些,因而也更像紅軍戰士一些。實際上,她參加紅軍,還不到三個月。也許在江西,在湖南,在雲南蝴蝶泉邊,在貴州苗族山寨窮鄉僻壤,她們來了,來到烏溪小鎮,來到老君山下觀音巖紅軍臨時野戰醫院,她是一粒金色的種子,在貧瘠的土地上,生根發芽,即將開花的時候,就凋謝在觀音巖背後老君山巔桐子花開的半山坡。和她一起被活埋的,還有幾個紅軍戰士,還有二十多歲的歪脖子紅軍大姐,也是軍醫。有人說,她們是為了掩護紅軍傷病員轉移,被土匪還鄉團抓住。紅軍女戰士被活埋前,都遭到了土匪還鄉團的凌辱,那些滅絕人性的情節細節,在我們這一帶的地方歷史書上,記載了又刪去,刪去了又記載,至今還沒有誰來定稿成型。依稀記載的是,乍暖還寒,悽風苦雨,桐子花開的山坡上,張牙舞爪的匪兵還鄉團首領,劉某某、廖某某,把紅軍女戰士摧殘得一個個像裸體的血人,名叫田翠花的紅軍女護士,也在其中。現在,我們已不能在老君山巔的桐子坡上,找到活埋她們的墳坑。年年歲歲,陽春三月,某些時日之後,悽風苦雨中,滿坡紫色淺藍的桐子花,總是如煙一般,細雨中戰慄,澆透了濃愁。不知什麼時候,或者,解放了十來個年頭的某個春天,不知來自我們國家的哪個部門,我們軍隊哪一級首長,高高的個子,臉陰沉沉的,仰起頭,穿一身老式軍服,仙鶴一樣悠悠扎落老君山巔,指揮一群解放軍戰士,把半山腰桐子坡上的紅軍墳挖開,把泥土中零亂得分不清男女老少職務年齡的遺骨,統統收集起來,合葬在女兒湖邊那彎碧水清清的桃花島上。而且取名,不是紅軍墳,也不是女兒墳,而是“紅軍女兒墳”。又有一些鄉親說,那個指揮解放軍戰士挖墳建墳的仙鶴一樣病怏怏的首長,正是我父親,當年的小瘦狗,那時某著名軍醫學校名義上的校長劉正坤。不過,這不能算父親驚天動地的壯舉,雖然,它完全可以載入莊嚴的紅軍戰士英勇作戰的戰史。只要是戰史,我想,這支部隊的任何一個士兵、將軍乃至最高首長,都應該獲得同等的榮耀和尊貴,完全可以把田翠花那樣的無名小卒,譜寫成感天動地的生命華章。究竟那個首長,是不是我父親?我心裡應該清楚。但是,後來,我到這片山水考察採風寫生,找到桐子坡老君山觀音巖觀音洞,題寫“紅某軍團某某縱隊紅軍醫院舊址”牌匾的,居然,當然,不會是我父親,而是,我們國家、我們軍隊,那位在紅軍隊伍中成長,一輩子搞後勤,寫詩照相又會書法的將軍。我想,世界上發生的事情,哪有絕對的偶然?並由此堅定了我的想法,這一帶許多偶然的事情,都已經必然地發生,或者,無論多麼偶然的事情,它們的發生,都是那樣的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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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花(2)
但,生命的必然呢?
如果我父親真是某某軍醫學校不管事卻德高望重的校長,那麼,他極有可能帶著軍醫學員和解放軍戰士,到老君山上來完成當初他不可能完成的生命壯舉。就是,剝去了血肉之後,對他所珍愛的物件,來一次接觸骨頭的靈魂撫摩,或者,這僅僅是一種心願,一種囑託與寄託,更有可能是一種內疚和嚮往。
老君山下的觀音巖,設為紅軍臨時野戰醫院的那些天,豔陽高照。沿河兩岸,菜花金黃,坡上坡下,桐子花開。那對紅軍醫院的少男少女,翠花和瘦狗,他們所做的也根本不是什麼像樣的醫院工作。他們把觀音巖洞紅軍醫藥倉庫的草藥,搬到河邊去清洗乾淨,然後,運回觀音洞背後的石板坡上曬乾,再用土製陶罐把草藥裝起來。餘下的日子,他們借來馬刀石磨石碾,把草藥搗碎,由懂中醫的紅軍醫生,把藥粉配製起來裝好,分散到其他紅軍醫院和基層部隊裡去。有些留下來,給受傷的紅軍治病,所以,在桐子花開的觀音洞下面,父親加入紅軍的經歷,完全值不得炫耀宣揚。甚至,他們那時還沒有摸過槍,也沒有打仗。我們也很難說,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