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來了。
妹妹騎著白馬遠遠地去了,
哥哥望著十里紅山坡,
慢慢來了……”
我感動其間,投入其間。我問娜木措,這首歌誰人所寫,誰人所唱?娜木措告訴我,我們這一帶,千百年流傳下來的,誰也能唱。我和弟弟都是我奶奶教的,我奶奶唱得可好啦!八十多歲,她還參加過縣上組織民歌大賽哩。哦,你奶奶……那麼,當年,石達開投誠之路上,暮雨瀟瀟中,是誰在滴血的歌唱?還有,烏溪小鎮,女兒山深處,劉家祠堂對面那個布依族山寨裡,也有人會唱這首歌麼?
“不忍聽,不忍聽啊!”
我突然感覺到,我和娜木措之間,可能有什麼神奇的事情,將會發生。
那天晚上,娜木措和伊嘎在他們辦的“大渡園”簡易度假山莊的竹樓上,告訴我,他們並不是這裡的土著。他們的老家在貢嘎山下一個叫莫西的多民族雜居小鎮。他們爺爺是土匪,後來,上世紀八十年代,又被追認為革命烈士。他的奶奶會唱歌。爺爺和奶奶年輕時都種鴉片。莫西小鎮背後十里紅山坡,罌粟花開,一片豔紅。爺爺究竟哪一年死的?他們也不知道,她的奶奶前年才去世。奶奶去世時,給父親留下一把寶劍。就是“翼王劍”,那把劍上刻著彝文藏文和漢文。我急迫地想看到那把劍,我問那彝文藏文漢文刻的是什麼?他們說歪歪扭扭的不知道刻的什麼,就連他們的父親,也認不出來。奇怪的是,他們的父親也是莫西小鎮鎮長,當地秀才,民間文學愛好者收集者創作者。現在也在搞紅色旅遊開發。我想他們的父親,該不是烏溪小鎮的郎天裁鎮長?怎麼這一切的背後,都晃動著藍一號的身影?我感到伊嘎和娜木措的身影,疊印著大渡河畔和烏溪小鎮山山水水,在我眼前交替晃動起來,我好像深深陷入不知誰編織的時空羅網中。我想用繪畫來抓住我零亂的思緒,飛快地從包裡翻出速寫本,我又不知道該畫什麼。莫西小鎮,貢嘎山頂,皚皚白雪,晶瑩透明。我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想到他們家鄉去看看的念頭。攤開速寫本,我在土黃的畫紙上龍飛鳳舞。我舉起速寫金筆的筆尖,好似從大渡河的魚腹中取出的那把“翼王劍”,一個個英俊武士的形象和靈魂,從筆尖下流淌出來,幻化為太空中不屈的生靈,晃動捲動呼號吶喊,最後,紛紛栽入大渡河中。我想我這一趟心懷已久的採風寫生,已經變成了一次沉重的旅行,走進歷史的隧道,升上精神的天空。而我苦苦追求的詩情畫意,無論如何要邁開輕盈的步履。我不知道這次旅行將把我帶向哪裡。我眼前突然閃現出一排排炮彈,捲動著淶灘碼頭、獅子嶺城堡和烏溪小鎮上的梨花春雨,十里紅山坡美豔的罌粟花……娜木措的奶奶,一個神秘的老人,留下的那把翼王劍,會給我的生活、藝術和命運帶來什麼?而且,“翼王劍”上刻著的那些字,難道會把我的身心帶進我們家族那團交織如絲、混亂如麻的歷史煙雲?
事過境遷。如絲如縷的歷史煙雲,在我眼前冉冉升起。佘三娘是不是已經死去?如果她沒有死,來到大渡河老鴉漩,她又是怎樣的一瓣梨花春雨?把我父親引進紅軍道路上的那個扎羊角小辮的紅軍女護士,是不是已被活埋。如果她沒有被活埋,她會不會是娜木措留下“翼王劍”的奶奶?我相信,小紅軍女護士不可能拿到那把“翼王劍”。後來做了某軍醫學校校長的父親劉正坤,已在老君山桐子坡挖出了那具小小的屍骨,並把她埋在女兒湖碧水青青的桃花島上。要不,娜木措的奶奶會不會是水英,或者水靈?我知道,水英被廖佐煌的家丁特務暗殺在淶灘碼頭,而她的屍體已被捆上石頭沉入了大江,水英不可能還活著。那麼,最有可能就是水靈。水靈死後,剿匪部隊沒有找到她完整的屍體。但是,水靈也不可能珍藏那把“翼王劍”。那麼,珍藏“翼王劍”的就可能是翼王的某個王娘妃子或者小妾,但她們一個個不都投進老鴉漩,順水而下,葬身魚腹了麼?我的思緒越來越亂,我的眼前越來越迷茫。哦,對了,我父親不是給我留下那把空空的劍盒麼?難道那把空劍盒會和娜木措的奶奶留下的那把“翼王劍”發生什麼聯絡?而那把空劍盒,現在都還掛在烏溪小鎮柳如風家古老吊腳樓的牆壁上。我真應該把空劍盒帶在身上。我眼前似乎出現了父親彌留之際留下空劍盒的情景。他是那樣平靜,那樣神往,好像有一股濃烈的焰火、一段甜蜜的溫情,從他深陷的眼窩裡,升騰起來,瀰漫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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翼王劍(4)
那年夏天。著火的季節。著火的土地。鬱悶燥熱,一排排炮彈汽油彈燃燒彈在那段鋼澆鐵鑄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