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在風中顯得那樣單薄,單薄得讓人心疼。他只是站在那裡,右手動了動,終究又回到體側。手指微微顫抖,孰不知他內心深處,早已如翻山蹈海。
戰事一觸即發,李亮所部自然被派做先遣部隊,往黃河南岸與安頡、古弼所率軍隊會合。木蘭則被編入了隨駕的第二梯隊。兩人連夜話別,離情依依。
他把她放進行囊的防護衣拿出來,“你自己那件遺在了滑臺,別隻顧著我。”
她又放進去,“跟你說號碼不對,這件是秦皇的。那傢伙食量大,包裡總是放雙份的營養包,剩餘物資就往我這兒塞。”話是如此,嘴角仍噙著笑。
他卻知那來自未來世界的神奇物事本可隨著人的體形自動調節大小,只不忍再拂她意。看她為他忙碌著,心中一陣溫暖,“木蘭……”
“嗯?”她抬頭,黑白分明的眸子澄澈如初,教他滿腔呼之欲出的感情岩漿瞬時迴歸原點,轉而言它,“既然南北對峙是老天註定,你也毋須多慮。”
她的笑容迅速消失,眼神卻依舊爽直,“好,我答應你。”
他隱隱讀出了告別的意味,心裡忽然一緊,“你若找到了申屠嘉……”她這次隨軍南征的主要目的就是尋機探訪申屠嘉的行蹤。
她突然給他個同志式的擁抱,“將軍,”以昔日的舊稱喚他,“答應我,要保重自己。”
他沉默著,良久,忽然將她緊緊抱住。
這就是木蘭。
即便自認是他情殤難愈的始作俑者,即便已經下定決心要隻身遠離,仍能坦蕩蕩給他一個毫無保留的擁抱。
時間雖短,卻足夠他餘生回味。
李亮欣慰地想,放開木蘭,再深深地凝視她一眼,“明天不要送我。”說完拿起她為他打理好的行囊,轉身離去。
她立在原地,微仰起頭以逼回那欲湧的淚意。既然決定要走,先得做回那個冷靜無感的特種兵上尉。眼淚,無用的東西,要它作甚?
皇帝的行動力快得驚人。
萬物勃發的早春,他御駕親征,率大軍向南進發。李亮等作為前鋒越過黃河,先遇到了宋將王玄謨,此人乃是趙括第二,慣於誇誇紙談,到了真正兵仗相接時卻不堪一擊。魏軍以每日一二百里的速度推進,連戰連捷,很快渡過淮河直趨瓜步(今江蘇六合)。
這時皇帝兵分三路,直指劉宋都城建康,所到之處如摧枯拉朽,南朝將士百姓死傷無數。名將檀道濟率眾竭力死戰,雖救護了一些軍隊和城池,但總體上抵擋不住北魏大軍的攻勢。魏軍很快攻打到長江邊上,大拆民房,砍伐蘆葦,聲言要造船渡江。(以上參太武帝傳)
長江,自古號稱天塹,是吳、楚之地抵禦敵人南下的天然屏障。三國時曹丕征討東吳來此,也只得慨嘆“固天所以隔南北也”,不得不打消了渡江的念頭,而今皇帝卻堅信“人定勝天”,勢要強渡長江,直搗建康城。
木蘭憂心忡忡,她知此戰委實兇險難料。都道南人積弱,孰不知自古以來,吳楚之地在抵抗外侮時往往會爆發驚人的力量。何況劉宋也並非毫無勝算,前有名將檀道濟苦戰,後有大將臧質鎮守,那曾和她正面遭遇的新虎將段宏,所部精騎絲毫不亞於她所訓練的重甲騎兵,也是一支不容忽視的力量。
夜晚她照例巡過軍營,卻不由自主走向御幄方向,等到衛兵收槍向她大聲行禮,才驚覺身體早已背叛意識,迫不及待要奔向他。
終究還是止步,折回自己的帳篷。
剛放下簾子,便聽到他低沉疲憊的聲音,“我等你一個晚上,別說你又去巡營,卻每晚空過御幄而不入。”
她既無意外也不驚喜,只是靜靜地坐下來,與他在這同一片黑暗裡,“你連著幾日沒睡了,還不早些歇息?”
她不再賭氣叫他“陛下”,她還關心他。他整個人忽然緩過來,彷彿冬眠乍醒的黑熊,恢復了大半的野性與活力。另有苦苦壓抑的相思亦釋放出來,叫遠遠隔著床榻坐在帳篷另一角的她,雖目不能見仍清清楚楚地感覺到。
她由不住想嘆息,只抑在喉間,問道,“我軍擅長平原作戰,這舟船水師也遠不及劉宋,你有什麼打算?”兵法上講究“圍師必闕”,四面合而殲敵必給敵人留下一方出路,免得敵人作困獸之鬥,反扭轉敗局。他現今雖不是將劉宋王朝圍起來,也快把對方給逼急了,畢竟是御駕親征,他一人關乎著國運,維繫著黎民,更……牽著她的一顆心,如何能疏忽?
他累壞了,方才神經鬆弛下來,整個人有種懶洋洋的倦怠,幾要睡去。笑起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