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止,回頭卻發現志豪沒有一點反應。香茗緊張地搖動他的肩膀:“志豪,你別這樣,你是怎麼了?”志豪木然地問:“你說什麼?你大聲點,怎麼蚊子一樣的?”
志豪聾了!“志豪,你聽見我的話了嗎?”香茗抱著丈夫大哭,“志豪,你別這樣,你是最豁達的,你是我的主心骨,你不能這樣呀!”
中醫說,志豪是急火攻心導致耳聾了,儘管他表面上始終保持著那種優遊的態度,閒逸的情調,寫詩作畫弄佔董。他以此對抗著政治風暴對人心靈的銷蝕。
香茗逼著丈夫住院,可志豪不願去,“我耳聾怕啥,我眼睛好,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不是正好嗎?”香茗貼著他的耳朵,大聲道:“你嘴上還樂觀,耳朵就是上火發愁。”
在家養病的志豪心裡明白,他在家是有很多眼睛盯著,造反派和居委會串通一氣,你家來什麼人,說什麼話,包括吃什麼東西,都有人給組織彙報。兒子現在公然敢和瑤瑤在學校“同居”,簡直成了新的“大事件”了,他自然對兒子弈凱要管頭管腳,大發雷霆。兒子呢,乾脆不回家也不照面。志豪來個更加專制的手段——卡掉兒子的每個月15元的伙食費。本來就可憐的伙食費,是要養活自己和瑤瑤的呀,弈凱對父親也來個寧死不屈,父子倆讓香茗把嘴皮磨破,心都操碎了。
遠在農村插隊的兒女,更是香茗心裡永遠的牽掛。香茗忍著胃痛,縫製郵寄的一個個小包衷,她要給孩子們寄一點改善伙食的東西。每次寄炒麵,家裡都要花掉一個月的油票定量,自己燒菜都沒了油水,清湯寡淡地度日。自己省吃儉用,有一點好吃的,光想著孩子和丈夫了。柏香茗很坦然,走過戰爭風雲的她,正如蘇眼鏡的評價:除了個性中的硬度,還有更了不起的韌性,對現在的艱辛與苦難,她都不在乎。她為了這個家,還得想方設法弄一點錢,找人給丈夫徹底治治病。當然,最最重要的是找北京的夏天庚,儘快讓志豪恢復工作,事實上她知道他的病根在哪裡,只要讓他做事,他的病準能好。
此時的老夏,剛剛出來工作。他也在找機會聯絡老戰友。
一天,鄒大倫路過學校順路看望香茗,送一點茶磚和蘇打餅乾,另外送了民間藥方給志豪治療神經性耳聾。說起了志豪,香茗笑了笑,說只要給他軍工任務做,他保證生龍活虎了。她指著茶葉說,就好比這中國茶,不管怎麼壓縮烘烤,只要遇上了開水,立即舒展釋放,湯色芳香。
大倫詫異地問她,“我上班常看見志豪,他在那路扣交換像章。”香茗嘆氣說:“回來幹不了啥。本來他就是病號一個,這可好,一根筋,又迷上收藏毛主席像章了。”
大倫對京劇的未來充滿了悲觀,沒想到志豪對前途也如此茫然。志豪為自己的心靈世界找到了一個足以外化的“物”的寄託,他迷戀上了新收藏,遠遠比當年在戰場上找“八大件”更瘋魔!
每天,志豪用放大鏡研究像章的質地和工藝,一邊看一邊嘟嘟嚷嚷地評價這個工藝加工不錯,那個藝術眼光低劣,用的是什麼鋁?看著滿世界的紅彤彤的鋁製像章,他無可奈何而又痛心地說,“還是軍隊財大氣粗,海陸空三軍制造的像章美輪美奐。各個軍兵種展開競賽,像章上有飛機、大炮、火箭、導彈、潛艇,一目瞭然,帶有兵種符號。國防工業系統,有的是鋁材、高階工程師和技術員,外帶精密儀器、上千人的熟練工種,中國造軍艦的材料,造飛機的材料都幹了這個,能不是一流的嘛!”
香茗在他身邊翻看著一沓寫好地址的信封,發現一個驚人之舉,各駐京辦事處、駐滬辦事處……中國一切生產毛主席像章的地方。他都寫過信去!志豪說,“搜遍天下,五湖四海的像章,我都要!”香茗說:“你又魔怔了?還要收藏多少像章?”
志豪告訴她,“我收藏別的東西,馬上有人給我往上面彙報,說我玩物喪志。我收藏的是毛主席像章,是最革命的行為,看他們還怎麼說?你看我寫信的結尾必是:致以無產階級的革命敬禮!落款:一個老黨員。內容千篇一律:索要像章!一枚八分錢的郵票必能夠換來幾枚像章,物有所值。”
志豪的信寄走之後,基本上是有求必應。適逢七一、八一、十一活動、西南鐵路施工通車、大型水電站落成典禮、毛主席誕辰紀念日等等,源源不斷的新像章便問世了。他簡直就是一個收藏像章文化的專家!
香茗看著丈夫真不明白了,一身傲骨的他,如今寫信求討像章,哪個門檻兒都敢闖,也不清高了,現在一點不怕失去尊嚴,對誰都敢張口討。
志豪的固執近乎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