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月將半張臉的模型跟另外半張對接,我看不出模型材質,大概是專門定做,快速成型的那種。縫隙處刷了一層膠狀液體,一邊等待凝固一邊開啟化妝箱,擺出開展工作的架勢。
她回過頭,看著我說:“要繼續看下去嗎?”看我微微點點頭,她就繼續將一種溼粉撲撲的印在那張對接好的臉上。
我的點頭並不是出於自願,只是我冷的抖起來,看起來象點頭罷了,我抱著雙臂,汗毛都立著,摸上去毛毛細細,有點扎手。
溼粉之後是乾粉,乾粉完了是定妝粉,碧月一手托起調色盤,另一隻手捏著毛筆,在那張臉上描描畫畫,畫幾下,停手,站稍遠的地方看看,又用專門的布子小心擦掉,重新修改。哪裡是在化妝,分明是藝術家在著色。
一邊勾畫,一邊對我解釋:“嘴唇不可以用真的唇膏,太紅了效果不好,用這個駝色最適合。臉上儘量多擦些胭脂,要的都是遠效果,紅一點象面有血色……動作要輕,有些神經還沒完全壞死,碰到哪裡忽然動起來,不是鬧著玩的……有些客戶極挑剔,人活著的時候不見得對他好,人死了就一切從奢從嚴操辦,唯恐落得不仁不義不忠不孝的罵名……”
我立在一邊,渾身沒有一點力氣,內熱外冷。
碧月看我不對勁,便又調皮的一笑:“怎麼,你怕了?跟你說,這裡嚴禁外人進入的,你是第一個全程看我工作的人呢?是不是很榮幸?”
她低下頭繼續工作,滔滔不絕的解釋說:“總有一天我們都會死,你知道我們死後會什麼樣子嗎?首先呢,會失色,連眼球也會變混濁,接著幾個小時後就是屍僵,就是關節僵硬不能屈伸,再久點還會有屍斑……
聽得碧月的話斷斷續續,越來越模糊,我渾身抑制不住的顫抖,好容易才說出那句:“我想先離開。”
碧月這才意識到了問題所在,急急忙忙的說:“糟了糟了糟了,你身體適應不了這樣低溫的,糟了糟了……”她話還沒完,我就感覺自己象一個冰坨子一樣僵硬僵硬的倒了下去,摔倒的那刻我還在想,會不會象科幻片裡那速凍的人一樣,一摔便碎了?
我咣的一下仰面倒地,眼前一切都象噴了水霧,還隱約有點意識,聽到碧月的聲音極慢極遠的傳來:“你不能倒在這裡啊,被領導發現我要受罰的……快起來啊……”
我無能為力了,碧月,我在這個大冰箱裡堅持太久了。
等我醒來時,碧月守在旁邊,她張口便說:“你把我害慘了,領導要扣我半個月獎金呢。要你賠!”碧月22歲了,有時候滿腹哲理象是活了大半輩子的人,現在看起來卻象只有12歲,不知道是不是職業造就的這種性格。
她接著說:“你身體好虛弱,胃裡都是空的,你究竟多久沒有吃東西了?我讓醫生幫你做了個全身檢查。”
天,全身檢查對我來說太奢侈了。
我此時也只能把唯一一張銀行卡連同密碼一起交給碧月,讓她代我先把醫院費用交了。
10分鐘後碧月回來,嘟著嘴說:“卡里只有十塊錢。”
第三十五章 與靈共處(3)
十塊?怎麼可能?
我掙扎著坐起來,把卡拿回來反覆的看了又看,裡面明明應該有兩萬多一點。現在銀行全部聯網,取款處都設有攝像頭,此卡從來沒有離開過我的口袋,錢就不翼而飛了?
碧月氣的把頭扭到一邊,咬牙切齒的說我:“我覺得你笨的可以。”
“嗯?”我不明白。
她問:“銀行卡的密碼是什麼?”
“我女兒生日。”
“沒有換過?”
“沒有。”
“辦卡時候有沒有配套的存摺。存摺在誰手裡?”
我驚訝的張大了嘴:“你是說……孩子爸爸取走了?”
“怎麼,很意外嗎?你一點防人之心都沒有,笨到家。”碧月的神情又氣又惱,簡直不想再跟我這頭號大傻瓜說下去。
怎麼可能?他什麼都有了,何苦將我一逼再逼,不給活路。他也曾經是枕邊人,不是沒有對我好過,我致死無法相信他把事情做絕。
我直接撥了段言手機,他客氣的接了電話:“許默之,近來好嗎?”
我長話短說,單刀直入:“段言,你何苦做出這等不齒的事情,取走我僅有的兩萬塊?”
他很驚訝,聽起來不象裝的:“怎麼?你錢沒有了?一定是我媽媽,前兩天她收拾出你那張存摺,問我密碼,我並沒有告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