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李耀廷,內有夏小青,日子過的倒也安穩,每週李耀廷都會派人送來牛奶、大米和鮮肉蔬菜,這些食物在以往不值什麼錢,但在今天的租界,卻價值不菲,更珍貴的是李耀廷的這份心意。
米姨經常來看外孫女,雖然林文靜不是她親生的,但畢竟共同生活了多年,況且到這兒來不用幹活,只要動動嘴支使支使傭人,就能拿回去不少糧食,何樂不為。
米家本來住在南市,淞滬會戰,房子被夷為平地,只得舉家搬到租界,從二房東手裡租了一間比蝸牛殼大不了多少的房間住在裡面,舅舅整天出去廝混,借酒澆愁,一家人的生活過的極其困苦,若不是有林文靜每週給些糧食,日子早就撐不下去了。
本來林文靜善心大發,想把米姨一家接到公館來住,但被夏小青斷然否決,她說你以德報怨沒有錯,但這是陳子錕的房子,不打招呼就借給外人住可不好,平時打點些米麵菜蔬就仁至義盡了,林文靜這才作罷。
陳子錕來到公館的時候,米姨還沒走,正擺足了老太太的威風呵斥兩個傭人,租界難民太多,人力資源豐厚,只要很少的錢就能僱到奶媽和傭人,在這些可憐人身上,米姨很能找到優越感。
有人敲門,米姨打發傭人去開門,大門外站著兩個陌生男子,手提皮箱,禮帽風衣,帽簷壓得很低,風塵僕僕的樣子。
“先生,儂找撒擰?”傭人問道。
“這是我家。”陳子錕徑直進門,雙喜拎起皮箱跟在後面,順手把門關上了,夏小青聽見外面有動靜,急火火下樓,一眼看見陳子錕,頓時眼圈紅了,嘴上卻道:“沒良心的,還知道來!”
“這是姑爺吧,變樣了,都不敢認了。”米姨笑逐顏開道,雖然陳子錕娶了林文靜,但兩家並不怎麼來往,米姨已經很多年沒見陳子錕了。
看著眼前蒼老憔悴的老嫗,實在難以和二十年前北京石駙馬大街那個風韻猶存的少婦聯絡起來,陳子錕不禁感慨,都老了。
“是米姨啊,你好你好,身體怎麼樣,家裡都好吧。”陳子錕噓寒問暖,把米姨搞的很感動,正說著,林文靜從樓上下來了,身後還跟著抱著小白菜的保姆,在上海調養了半年,她的氣色總算好些了。
丈夫千里迢迢來了,林文靜驚喜萬分,一家人又團圓了,夏小青吩咐廚子做飯,陳子錕客氣了兩句,要留米姨吃飯,米姨堅決要回去:“阿拉家裡做好飯了,就不在這兒吃了。”
林文靜道:“這段時間全靠阿姨照顧了,忙前忙後,很是辛苦。”
陳子錕聞言拿出錢夾,掏出幾張美鈔道:“辛苦米姨了,來的匆忙沒帶多少鈔票,這些錢先拿著買些東西,租界物價貴,家裡生活一定很拮据吧。”
米姨堅辭不受,林文靜勸了半天,她才收下了,樂顛顛的到廚房指揮廚子做飯去了。
一家人其樂融融,陳子錕逗弄著小白菜,把後方的事情和兩位夫人分享,林文龍已經到了昆明,在西南聯大讀書,一切安好,重慶這邊,姚依蕾和鑑冰劉婷她們過的也不錯。
“你弟弟呢,最近在忙些什麼?”陳子錕問夏小青。
“他啊,整天瞎混,不見人影,好像這幾天去北平參加什麼首映式去了。”夏小青撇撇嘴道。
“北平可是日本人的地盤啊,難道他落水了?”陳子錕皺起了眉頭。
“落水”是對叛變投敵的一種委婉說法,尤其在孤島上海,從政界軍界商界到知識界、文藝界,變節投靠日偽的人多如牛毛“不會的,青羽大節上不會出岔子。”夏小青當即否定了這個說法。
說話間飯菜做好,上桌吃飯,席間米姨更是殷勤萬分,不時給女婿夾菜,客氣的很,吃完飯又坐了一會,這才告辭離去。
等米姨走了一會,林文靜才發現放在牆角的米袋子:“哎呀,米姨忘了帶米回去。”
陳子錕便詢問了一下米家的近況,林文靜趁機提出,自家空房子甚多,不如借給米家人居住。
“不管怎麼說,米姨都是我爹的妻子,文龍的生母啊。”
陳子錕不喜歡米家人,但也不得不考慮文龍的面子,便道:“你也需要有人照顧,就讓米姨搬過來就是,但是米家其他人,尤其老太婆和文龍的舅舅他們,就免了吧,省的大家都不開心。”
林文靜也覺得這個安排挺好的。
……
米姨興沖沖的回到家裡,爬上低矮的亭子間,揹著身子拿出美鈔來數著,小心翼翼藏在口袋裡,忽然咣噹一聲響,弟弟醉眼朦朧進來:“拿米回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