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裡似乎又有東西掉到了地上,還伴隨著拖動椅子的聲響。
“幸惠。”父親用呆板的聲調喊著。或許稱不上“喊”,而僅僅是從嘴裡冒出了母親的名字。
爸爸媽媽在吵架!這簡直是前所未聞的怪事。從小到大,健一從未見父母吵過架,連一點小小的口角也沒有過。像今天這樣又鬧又摔的場面,在健一看來猶如地球倒轉,既虛幻又可笑。
健一硬拖著兩腿朝廚房走去。開啟廚房的門,他突然覺得自己只穿睡衣的模樣很怪,要是披上外套就好了。可眼下似乎不是該為這種細節費神的時候。
母親趴在餐桌上抱頭痛哭。她在睡衣外披了件格紋呢大衣,腳上穿著厚實的粉紅色室內軟鞋,褪了色的鞋尖處躺著一隻打碎的咖啡杯。餐桌上的調料架也倒翻了好幾個,潑出的醬油積成一攤,沾上母親的右胳膊肘,在呢大衣上留下不斷擴散的汙漬。
父親在母親的斜對面,坐在餐桌邊拉開的椅子上。剛才那聲拖動椅子的響聲,大概是父親坐下時發出的。父親西裝整齊,領帶鬆垮,眼鏡稍稍下滑,神情呆滯。他耷拉著雙肩,似乎很累,但應該並非剛下夜班的緣故。即便是夜班歸來,也要和早上出門時一樣乾淨利落,這才符合野田健夫的常態。他曾經得意地笑談,有一次下夜班後在車站偶遇熟人,那人以為他正去上班,竟跟他說了聲“您走好”。
父親的腳邊也滾落著碗碟碎片,其中一塊落在他的拖鞋上,保持著微妙的平衡,並未掉落。
兩人都未注意到健一。健一覺得自己彷彿闖入一幕虛幻的啞劇,只有腳底能感到一陣現實的冰涼。如果自己返身上樓,等待十分鐘再下來,這幕叫人看不懂的啞劇是否會謝幕呢?眼前的光景就如後臺的排練,根本沒打算向觀眾表演。若自己視而不見,這一切真會消失無蹤嗎?正當健一打算悄悄離場時,父親突然抬頭,看到了健一。
野田健夫開口了,吐出幾句模糊不清的話。野田幸惠仍舊趴在餐桌上,大衣肘部的醬油漬繼續擴散著。
父親朝健一招了招手,示意他去起居室。健一便穿過走廊走進起居室。沙發的靠背上搭著父親那件只摺疊了衣袖的大衣,父親站在那裡,一隻手放在大衣上。
“媽媽她不太舒服。”野田健夫說,“你穿這麼少,會感冒的,快去穿好衣服再下來。爸爸去整理廚房。”
想說出口的問題已經湧到健一的嘴邊,卻一句也沒有成形。他嚥了一口唾沫,將那些不成熟的疑問統統嚥了下去,僅剩一句:“媽媽她不要緊吧?”
“她有點衝動。”父親答道,用微微發顫的手指推了推眼鏡。
“爸爸,你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嗯?哦,剛才。剛回來一會兒。”
“你回來時,媽媽就不對勁了嗎?”話一出口,健一覺得自己的口氣有點不妥。這不是明知故問嗎?明知父親難以回答,卻還要用不懷好意的冰冷語氣如此提問。
“你先去換衣服。不然上學就要遲到了。”
健一老實聽從父親的話,慢吞吞地上樓換好衣服。今天是結業典禮,不上課,不過他還是開啟書包檢查了一番,又從衣櫥的抽屜裡取出襪子,不緊不慢地穿上。他覺得必須多給父親一些時間,不然總有點過意不去。健一此刻的心情,就像一個冒失的顧客闖入了尚未做好營業準備的商店。下樓時,他還故意踏出“啪嗒啪嗒”的腳步聲。
廚房中凡是目光所及之處都已打掃乾淨。母親的身影也不見了。父親正在煮咖啡,並往烤麵包機裡放進了麵包片。
“媽媽去睡了。”父親面對水槽,對背後的健一說,“下樓時沒遇上嗎?”
“沒有。”健一答道。確實如此,甚至連一點動靜都沒有。如有必要,媽媽似乎能像幽靈一般悄無聲息地走路。
“快吃吧。”父親毫無表情地說著,將盛有烤麵包片的盤子放到餐桌上。健一拉開椅子正要坐下時,看到了桌布上的醬油漬。他目不轉睛地盯著桌布,覺得那攤汙漬似乎在對他說:摔壞的餐具掃除乾淨,傷心的家人趕回房去,可仍有痕跡無法抹去。兄弟,你就這樣若無其事地上學去了?
“爸爸,”健一出聲道,“出什麼事了?”
父親默不作聲,往咖啡杯裡倒著咖啡。
“我第一次見你跟媽媽吵架,真嚇人。”
父親依舊面朝水槽,開始喝咖啡。
“爸爸。”
父親背對健一,提出一個出乎意料的問題:“你昨天傍晚出門了嗎?”
健一嚇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