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完。”
說著,她顫顫微微地站起來,把龔發讓進房。她一邊到茶一邊說:“我一直生病,已經辭職了。澗樹休假時,帶著我到北京到廣州看病,沒有結果,錢也用光了。他又把我們的新房賣了,我們自己住著原先住房陽臺搭建的偏房。他用賣房的錢給我看病,還是沒有把我的風溼性心臟病看好。”
龔發從強烈的日光裡走進房屋,突然感到眼睛不適應,像走進黑森森的山洞。
龔發坐在一把椅子上,接過一杯茶,繼續聽她講:“結婚後,我才知道是這個病。不然,我說什麼也不會害龔發的。好幾年了,他只曉得照料我,碰就沒有碰過我,我要離婚,他臨死前一直不同意……”她擦著眼淚抽泣起來。
反差太大!龔發不會腦筋急轉彎,這個澗樹!龔發望著澗樹和她的合影照,分明這名女士就是李根梅!令人更奇怪的是,她說澗樹臨死前一直不同意離婚!
龔發把工資給她。她數了數,一千元,對龔發輕輕說:“澗樹留了兩百塊錢,又是準備給我買藥。自從去年澗樹死後,他每個月都給我寄來一千二百塊錢。你叫澗樹再不要隨便給我買藥,我還是接受醫生的指導買藥為好。”
龔發忽然想起剷煤的事,每月就一次,每次就能多寄回兩百塊!可是澗樹為什麼就不幹呢?下次,說什麼也得幹!龔發似乎有了負疚感,從自己的工資中拿出二百元,給李根梅說:“我從公司領了工資就直接來了,你不要他給你買藥,就把錢拿著。”
李根梅接過錢戰戰兢兢地說:“人死如燈滅。澗樹去世這麼久了,你們單位對他還是這麼好!”
龔發說:“澗樹好好的,你怎麼說他死了?死了我們還會給他發工資?”
李根梅吃驚地說:“他還沒有死?那一定是我死了。我這個樣子,簡直就是行屍走肉。”
龔發看著李根梅,發現她的眼睛滾圓湛藍,好像萬家坪金猴國的王妃阿梅,就說道:“李老師,我發現你好像萬家坪的一個人。”
李根梅驚訝地說道:“萬家坪?那裡有人嗎?我只聽說那裡獼猴和金絲猴為爭地盤在打群架,屍骨遍野,慘不忍睹,怎麼還會有像我這樣的人!”
龔發更加驚奇了:“啊?你也知道那裡的情況?看來,天機不可洩露。我走了,你要好保重。”
李根梅怪異地笑了。
龔發回宜昌後,在一個小餐館裡喝了好長時間的酒。天黑了,才上交通船回往駁船。龔發站在交通船的船頭,任憑夏風呼嘯撲面,心潮如波翻浪湧。
龔發又看見宜昌的夜。北岸城區還是那麼明亮嬌柔,嫵媚妖豔;南岸群山的楞廓,仍然撐開迷茫的黑夜,探照燈開啟江南的夜幕,看見一些狂躁不安的生靈。連線明亮和黑暗的是一座長江大橋,三塔斜拉橋上佈滿跳躍的光怪陸離的燈光,橋邊不斷變換顏色並來回奔跑大江南北的霓虹燈,是宜昌夜模式裡塗上的豔麗的唇膏。
宜昌夢幻般顫抖的彩唇,煽動性地強烈地誘惑著人們,*著人們顯現出潛在的、最能表現人類本能的慾望。
夜幕籠罩的宜昌大城裡,一群群瀑布似傾瀉的窈窕嫋娜的燈光,使人們變異的血液不安分地沸騰起來。心醉神迷的夜色,讓神鬼顯露真身。隨著黎明的到來,幻想逐漸冷卻,而在光明磊落的世界中,被黑暗吞噬的靈魂,卻再也難以出現。
龔發又想起那兩個魚缸。不僅船和城市分別生存在兩個魚缸,就連澗樹和龔發一個鍋裡吃飯的人,也分別生活在兩個魚缸中。現代人和人之間,竟是那麼可望而不可及。龔發作為一個普通的海員想到,如何打破自己的魚缸,把澗樹的圓也畫圓,讓澗樹恢復記憶,遠離都市魔鬼黑夜強烈的誘惑,才是當務之急。
第二天上午,澗樹竟然回船了,老望頭只好打電話叫麼娃子繼續休假。澗樹在交通船上,就給老望頭打了電話,說沒有問題了,回來了。
龔發對老望頭說,就說錢寄去了,不說是我送去的,免得他又說你是老年痴呆症,一個準確的郵寄地址就記不住。當然,澗樹家裡的情況,龔發也絕對不會向老李頭彙報。人嘛,誰沒有一點隱私呢?
澗樹提著一些菜回船,說:“虛驚一場!”
老望頭說:“錘子!忙了我一晚,才把麼娃子找到,準備給你頂班。”
澗樹說:“李哥,我說你是老年痴呆症吧,在*裡找沙!”
老望頭說:“錘子!找了,一進去就出不來了,這個拉那個扯,總要熱鬧一陣子。”
澗樹說:“好沙!煨了雞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