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可人笑道:“相公,你在官場那麼通透,怎麼現在反倒想不明白呢?你既然知道官員們貪汙腐敗,那麼他們貪汙的錢又是從哪來的呢?大官收小官的錢,小官俸祿又少,當然是打百姓的主意。我們這些做生意的還好些,最慘就像我家這樣,關了買賣,也就罷了,有的百姓這樣都不可得呢。”
朱傳宗道:“哦?你給我講講。”
嶽可人想了想,道:“我家鄉就有這樣的事。有一種稅叫苗木稅,只要家中栽了樹,每長高三尺,就要交一次錢。這樣等樹長成材時,交的稅已經比樹材的價值還多了。有的百姓沒錢交,只好把栽的樹砍掉。哪知又要交伐木稅,比苗木稅還要高。我聽說有的家庭因為栽樹栽多了,被逼得破產,家破人亡也是有的。”
朱傳宗聽得心中一酸,沒想到百姓除了受欺壓,平時受了冤枉沒處伸張,連平常過日子也這麼辛苦。他以前雖然辦了很多大案,但這樣百姓生活的艱辛,還是第一次體會到。
他不由想起一句古話: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現在的情形,貪官汙吏就是刀俎,百姓就是魚肉,只能忍氣吞聲,任人宰割。
過沒幾日,朱傳宗去進貨回來後,發現嶽可人一臉憂慮,急忙詢問,原來剛接到通知,要為西北賑災募捐,要求至少捐獻五兩。酒店生意雖好,但被他們收了好幾次,已經沒錢了。
朱傳宗破口大罵:“真是豈有此理!”
也難怪他如此生氣。西北鬧災已經是幾年前的事了,賑災還是他親自辦的,現在居然拿這個理由來收錢,世上還有比這更荒誕的事嗎?
嶽可人見他氣急,忙勸道:“相公別生氣,我明天拿兩件首飾當了,把錢給他們就是了。”
朱傳宗道:“我算明白了。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越是忍讓,他們只會變本加厲,這什麼時候才能結束?”轉身走了出去。
衙役們正在店裡等著,看見朱傳宗從後院出來,還以為是送錢來的。
哪知朱傳宗掃了他們一眼,道:“既然是捐款,交不交就是自願。我沒錢,你們走吧。”
那幾個衙役見朱傳宗不肯拿錢,頓時變了臉,一個道:“不行,這是朝廷規定的,不交就封了你的酒店!”
朱傳宗道:“朝廷恐怕沒有這項法令吧?”
衙役們心道:『這裡這麼偏遠,你一個百姓知道什麼法令,還不是我們說什麼就是什麼。』當下一起道:“當然有,都是明文發下來的。你一個老百姓,難道比我們當差的還清楚?”
朱傳宗曾經身為執法大臣,熟讀法律,豈只是比他們清楚?他又冷笑了兩聲,道:“我就知道大梁律法裡沒有賑災賦稅這一條。你們再要巧取豪奪,咱們就到衙門去找知縣大人查檢視。”
衙役們橫行慣了,什麼時候有百姓敢頂撞他們,氣得跳起來罵道:“你這刁民,竟敢抗稅,真是可恨。我看你是不想做生意啦。”他們都心道:『到了縣老爺面前,我們怎麼說他就怎麼信,難道還會幫你這個百姓。這次不多交銀子,你就別想出來!』
嶽可人在旁邊急壞了,拉著朱傳宗道:“相公,咱們給錢就是了,你去衙門吃虧怎麼辦?”
朱傳宗此時也顧不得其他了,安慰嶽可人道:“娘子別怕,衙門總是講理的地方,難道他們還敢顛倒是非?”
朝幾個衙役冷笑一聲道:“我倒要看看,你們怎麼能從刑律裡找出一條,治我不肯捐款的罪!我就到你們知縣那裡,看他是不是縱容你們。”
眾衙役都道:“好,你這個不知道好歹的小子,你有膽子就跟我們來。”
眾衙役罵罵咧咧地,押著朱傳宗來到縣衙,卻不往堂上走,而是直奔牢房而去。朱傳宗喊道:“你們這是做什麼?我要找知縣大人說理。”
眾衙役罵道:“老爺是你見的嗎?”朱傳宗哪裡肯就範,便大聲叫了起來。
吵鬧聲音大了,果然驚動了知縣。知縣是一個五十來歲的男子,他聽見動靜了,帶了兩個衙役走了出來,忽然看見朱傳宗,臉色頓時一變,隨即揮手把眾人都趕了下去。
知縣帶朱傳宗進入內堂,等沒有別人在場時,那縣官突然倒身下拜,一邊道:“朱大人,終於又見到您了。”
朱傳宗一驚,發現對方似乎沒有惡意,也就鎮定下來。看知縣他有些眼熟,卻又認不出來,疑惑道:“你是?”
那縣官道:“朱大人不記得我了嗎?我是藍和呀。”
朱傳宗恍然道:“原來是你!”
第五章 不得不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