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五千鎊一年,花掉一個半克朗算什麼呢?逢上有朋友請客,我就坐著馬車走十哩路專誠去吃飯,穿的衣服哪怕是前年的款式也沒有關係。我一定上教堂,坐在家裡的大包座裡面忍住不打盹兒,或是拉下面紗躲在幔子後面睡覺,這些事只要練習幾回就成了。有了錢,我也肯付賬。這兒的人為什麼算厲害能幹呢?還不是靠著這點兒本事自鳴得意嗎?我們這些沒錢的真是罪孽深重,他們瞧著只覺得可憐。他們給了我孩子五鎊錢,就自以為慷慨,我們拿不出錢的人,就該給他們瞧不起。”誰能批評蓓基的想法不對呢?她和一般正經女人為什麼不同?誰能說不是因為金錢作祟呢?各人經過的考驗是不同的,你只要考慮到這一層,就不敢自以為高人一等了。如果境況寬裕,百事遂心,雖然不能使奸刁的人變得老實,至少能防止老實人腐化墮落。譬如說,一位副市長剛剛赴過甲魚席,決不會從馬車裡走出來偷人家一隻羊腿;到他認真捱餓的時候,就保不住不去偷麵包。蓓基把各人的機會比較了一下,認為世上的是非善惡分配得十分平均。
七年之前她在這裡住過兩年,從前常到的地方,像田野、樹林子、池塘、花園、小樹叢、大房子裡的各間屋子,她一處處都重新看了一遍。那時她還年輕,或者可說還不算老,因為真正年輕的時候,她早已忘懷了。七年前的見解和感情她還記得;現在她見過了世面,結識了大人物,地位比從前高得多;把現在的見解感情和七年前的比一比,確是大不相同。
蓓基心裡想道:“我的地位比從前高了不知多少,因為我有腦子,而其餘的人差不多全是傻子。如今再叫我過從前的日子,我也過不慣。以前在爸爸畫室裡碰見的人,我可不能再跟他們交朋友了。如今到我家裡來的都是戴勳章佩寶星的大老爺,不再是口袋裡擱著一紙包菸絲的窮藝人。我的丈夫是個紳士,我的妯娌是伯爵的女兒。幾年以前,我在這屋裡的地位跟傭人差不多,現在可是主人了。從前我只是個窮畫家的女兒,甜言蜜語的哄著轉角上的雜貨店掌櫃,問他賒茶葉賒白糖,現在我究竟比從前闊了多少呢?倘或我嫁了弗朗西斯——他倒是真心愛我——到今天也不見得比我現在更窮,唉!只要有人肯送我一些年息三厘的統一公債,讓我舒服過日子,我願意把社交界的地位和闊親戚們都讓給他。”蓓基感到前途渺茫,只望能手裡有些可靠的產業,安心度日。
大概她也曾想到,倘若她做個誠實而沒有地位的人,盡責任,走直路,說不定也很快樂;只看她努力不懈的追求快樂,走的路卻不見得比第一條離開目標近。即使蓓基偶然有過這些心思,她也不願意多想,總是轉彎抹角的躲開算數,就好像女王的克勞萊的姑娘們躲開停靈的房間一般。這種心思是她瞧不起的,不肯正視的,而且她已經走上了第二條路,也難抽身後退。照我看來,一個人的良心難得責備自己,即使心上有過不去的感覺,也就一下子給自己矇混過去了。還有些人,根本一輩子沒有受過良心的責備。
在名利場上的人,一想到自己的陰私會被人揭發,或是可能丟面子,受處分,都覺得難受,可是單為做錯了事就感到不安的卻沒有幾個。
利蓓加在女王的克勞萊住了一陣子,對於那“不義的財神”治下的人,儘量的結交。臨走時吉恩夫人和她丈夫都竭力表示親熱,希望不久和她再見,因為只等倫敦崗脫街的房子重新修理裝飾過之後,他們便準備搬到城裡去住。莎吳塞唐夫人替她包了一包藥品,又請她帶一封信給勞倫斯·葛瑞爾斯牧師,信上說那帶信的人是她從危難中救出來的,懇求牧師留心她的靈魂。畢脫坐著馬車,趕著四匹馬,一直送他們到墨特白萊。他們的行李早已打發車子先運掉了,行李車上還裝了許多送給他們的野味。
克勞萊夫人和小嬸子告別的時候說道:“你不久就能跟小寶貝見面了,心裡高興得怎麼樣?”
利蓓加翻起綠眼珠子望著天答道:“唉,我高興死了!”她巴不得能夠離開鄉下,可是又捨不得走。女王的克勞萊真是說不出來的沉悶,可是那兒的空氣似乎比她往常呼吸的要乾淨些。鄉下的人蠢得很,可是待人都很忠厚。蓓基自己暗想道:“這是多年拿三厘利息的影響呀。”她這話大概有些道理。
郵車走進畢加迪萊,倫敦的燈光閃閃爍爍叫人看著高興。在克生街住宅裡,布立葛絲已經生了一爐熊熊的火;小羅登還沒有睡覺,等著歡迎爸爸和媽媽。
第四十二章 關於奧斯本一家
我們跟那位有體面的朋友,就是住在勒塞爾廣場的奧斯本老先生,已經好久不見面了。自從他和我們告別之後,日子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