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走到他房門口偷偷的張望,看見他好好的睡著,沒有被人偷去,才放了心。現在她睡得很少。可怕的預兆日夜纏繞著她。在漫漫的寂寞的夜裡,她哭著祈禱,竭力躲避那不斷襲來的心思——她覺得自己擋著孩子的前途,沒有她,孩子就會有好日子,因此她應該讓他走。可是叫她怎麼硬得起這心腸啊?至少眼前是割捨不下的,只好等幾時再說吧。她受不了這個苦痛,連想著都難受。
她忽然想到一個辦法,不由得臉上發紅,自己對自己不好意思起來。她想不如把年金給了父母,反正副牧師肯娶她,她母子倆也有了歸宿。可是喬治的照片,溫馨的回憶,又似乎在責備她。她對丈夫的愛情和羞惡之心不准她這樣犧牲自己。她想到這件事,就感到畏縮,好像怕沾染了不乾淨的東西,因為像她這樣純潔溫柔的人根本不允許自己有再嫁的心思。
我們這裡三言兩語描寫完畢的鬥爭,梗在可憐的愛米麗亞的心裡竟有好幾個星期。在這段時期之內,她沒有一個知心的人可以說說話。事實上她也不能跟人商量,因為她不願意給自己一個軟化的機會。雖如此說,她天天在對敵人讓步。難堪的事實接踵而來,站在她面前,對她是一種無言的威脅。全家窮愁交迫;父母不但衣食不周全,而且處處受到委屈;再說這樣下去對於孩子也太不公平。可憐她雖然把自己唯一的寶貝藏在堅固的城堡之中,外壘卻一個個的被佔領了。
在困難開始的時候,她曾經寫過一封信給加爾各答的哥哥,婉轉懇求他繼續給父母寄錢回來。她描寫家裡落薄無援的情形,說的話沒半點兒矯揉做作,叫人看著覺得悽慘。其實箇中的真情她並不知道。喬斯的年金倒是不錯日子寄來的,不過收錢的卻是市中心一個放債的傢伙。原來賽特笠老頭兒為著實行他那些無用的計劃,把年金賣掉了。愛米急煎煎的計算著她的信幾時可以到達印度,哥哥的迴音幾時可以到達家裡。在寄信的那一天,她特地在記事本上注了一筆。對於兒子的保護人,那駐紮在瑪德拉斯的好心的少佐,她的困難苦惱一句也沒有提。自從她寫信預祝他新婚快樂之後,就沒有和他透過音信。她想到他是唯一看重自己的好朋友,現在也斷絕了,心裡說不出的灰心懊惱。
有一天,家裡到了不堪的局面。債主們緊緊勒逼,母親呼天搶地的號哭,父親比平時更加消沉。家裡的人你躲著我我避開你,各人心上壓著自己的煩惱和委屈。愛米麗亞湊巧和父親在一起,就想法安慰他。她告訴父親說她已經寫信給喬斯,再過三四個月一定會有迴音。喬斯雖然糊里糊塗,為人是慷慨的。如果他知道父母家計艱難,決不能拒絕幫忙。
可憐的老頭兒這時才對她吐出了全盤的實情,他說喬斯倒仍舊按時寄錢,只怪他自己糊塗,生生的把年金扔掉了;他以前沒肯說,為的是實在鼓不起勇氣。他低聲下氣的認了錯,聲音直髮抖,又瞧著愛米麗亞驚慌失措,臉色慘白的樣子,以為女兒怪他早不說實話,難過得嘴唇哆嗦起來,背過臉去說道:“唉!你現在瞧不起你爸爸了。”
愛米麗亞嚷起來說:“啊,爸爸!我並沒有這個意思,”說著,她勾住老頭兒的脖子連連吻他,“你待人總是那麼忠厚好心,你賣了年金可不也是為我們好嗎?我不是捨不得錢——我是為——唉,天哪,天哪!求你對我慈悲,給我力量忍受苦難!”
她神色激動的吻著他,轉身走開了。
她父親還是不懂她的意思,也不知道可憐的女兒臨走為什麼哭得那麼傷心。愛米麗亞明白自己不得不向命運低頭。這就是她的判決書:孩子非離開她不可,他將來跟著別人,慢慢的就把她扔在腦勺子後頭。孩子是她的心肝,她的寶貝,她的快樂和希望。她愛他,崇拜他,差一些就把他當神道似的供奉起來。而現在她竟不得不跟他分手。以後呢?以後她就到丈夫那兒去;他們兩夫妻守護著孩子,在天堂裡等著與他重逢。
她神不守舍的戴上帽子,向喬傑從學校回家的必經之路那邊走去。平常她老是打這條路去接他回來的。那天正是五月一日,只上半天課。樹上的葉子漸漸長齊了,天氣溫和明媚。孩子跳跳蹦蹦的跑過來,臉色紅紅的,口裡唱著歌,書本子用皮帶捆成一包掛在身邊。他來了,做媽媽的馬上摟著他。她想,這不可能!他們孃兒兩個怎麼能分開呢?喬治說:“怎麼了,媽媽?你臉上白得很。”
“沒什麼,孩子,”說罷,她俯下身子吻著他。
當晚,愛米麗亞叫兒子把《聖經》上撒姆爾的故事讀給她聽。故事說撒姆爾的母親哈娜給他斷奶之後,就帶他上祭師埃利那兒,把他奉獻給上帝。喬傑把哈娜唱的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