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根深的書香門第,宅子也百年有餘,裡面有些東西年長日久了,都成了精魅,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呀,可現在倒好,兩個小鬼一去了那府上,什麼亂七八糟的,就都成了他們的嘍羅了。”
“啊?”我全身打一個冷戰。
“那個細鬼,原本是元府廚房裡的一根燒火棒,在人們手上用了幾十年,後又被扔在柴房角落裡,既沾了人的精氣,後再慢慢通了一點性靈罷了。你不用在意它。”桃三孃的話輕輕淡淡的描述出,我卻聽得一陣陣地心驚肉跳。
因為元老爺特別看重桃三娘吧,所以我們沒有在元府門口交下東西就走,而是被小廝直接引至元府的一個偏廳,現在已經過了午飯的時候,但元大人和一個瘦長個子、面板粗黑的男人在那坐著喝茶,男人穿一身紫色的道袍,身邊還跟一個梳個朝天小辮的小童,年紀好像還沒我大。
桃三娘向元老爺問了安,他的神情看來疲乏沒有神采,拄著柺杖,略點頭,便與那男人說:“道長忙了半日,請先用飯吧?”
那人唱一聲喏,然後看著我把食盒裡的東西一一擺在桌上,又有小廝端上似乎是元府廚房裡備下的豆粥和米飯。
這一回,我從進府以來,都沒看見春陽或夏燃犀,府裡到處掛著白條,還有燒香的氣味,沒什麼人說話,家丁們的腳步都好像有意放得很輕。漂亮的雕樑和紅漆的大柱,長長的迴廊,井然有序的富貴官家架勢,讓人甚至都不敢大聲喘氣。
元老爺一邊嘗著那幾道豆腐菜,一邊和桃三娘閒話了幾句,說起這幾日仍是胃口不佳,惟獨只有吃桃三娘做的飯菜,才合適一些,桃三娘笑答:“冬季里人的身子原本就會乏力感覺虧虛,大人已經連著這麼些天吃素,恐怕身子會更加有損,待我明日煲一鍋丹參當歸的牛腱肉來如何?牛腱肉不會油膩,大人權且當藥,一次不必吃多,隔一個時辰吃一小塊肉喝一口湯,統共一日也就一到兩碗,但這樣吃兩日,看或許對大人有所助益?”
“噢?那就權且試試。”元老爺點頭應允了。
這邊那道士和童兒吃著飯,我忍不住偷眼看那童兒,只見他長得尖尖瘦瘦的,頭髮有點稀稀拉拉黃黃的,眉心長一顆鮮豔紅痣,眼睛也是小小的,只顧低著頭狼吞虎嚥,身上穿的舊棉襖磨得發亮,但腰上卻很威武地綁著一張小弓和一個短小的箭筒,我暗暗在覺得,他們好像很厲害的樣子,不知道會不會捉住夏燃犀,或者最起碼是捉住那個細鬼?
那男人和童兒居然同時扒完碗裡的最後一口飯,然後同時放下碗筷,再一齊向元老爺雙手合什唱一喏。旁邊伺候的丫鬟小廝連忙收拾了碗筷,又重新倒上茶。
“大人,沒什麼事,我就先告退了。”桃三娘垂手恭立地向元老爺道辭。
“好、好。”元老爺點頭,這時恰好管家來回話:“老爺,道長列出單子上的東西,小的們都已經買齊了。”
元老爺和那道士同時點點頭,然後道士便吩咐他的童兒:“你去指點他們把法壇架好,我和大人還有話說。”
那童兒就隨管家走了,桃三娘也帶著我跟他們後面一起出門去,偏廳外沿著長廊走一段,就是一個分岔的口,左邊是個半月門,我們原該轉右而去,就是出府的路了,管家正抬手示意我們往右去,卻突然半月門中走出一人:“咦,歡香館的老闆娘來了?”
說話的聲音帶幾分慵懶而沉穩的語調,絕不像出自一個少年之口,我第一反應過來,是春陽!
他倒揹著雙手在身後,如往常般一絲不苟地束著素白刺繡的綸巾和袍衫,慢慢走過來,桃三娘站住:“原來是春陽少爺,多日不見了。”
管家對春陽,看來還真有將他看作府上的少爺似的恭敬,他正要轉過去半月門的,看見他便站住恭立著,讓他先走。
春陽微微一笑點頭道:“老闆娘什麼時候再來?最近我正想起許久沒吃到老闆娘做的紅豆餡山藥包子了。”
“噯,難得有少爺想吃的,不過今天恐怕來不及了,明兒一早我做好了就送來。”桃三娘殷勤地應道。
“還得等到明天啊?”春陽笑笑,又顯出有點為難的神色。
管家在旁邊搭話:“不如請老闆娘回去做了,等過兩個時辰,我派人過去取?”
我心中有點疑惑,蒸一籠山藥包子並不是很費事,為什麼桃三娘竟說今天來不及了,明天做了才送來。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老闆娘既然今天不得空閒,就等明天吧。”春陽這次卻出乎人意料地很好說話,他臉上始終帶著淡淡的笑意,語氣緩慢溫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