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肚後,母親用試探地口氣問我:“你與曉紅之間鬧矛盾了?”
母親的話一出口,我就知道曉紅將我與王芳之間的事情告訴母親了。在婆媳關係上,我始終認為曉紅是一個聰明的女人,多少年來,她與母親的關係一直處理得非常好,以至外人認為她們之間不是婆媳關係而是母女關係。其實曉紅在處理這一看似複雜關係的方式上非常簡單,就是在生活上儘量關照父母,除此之外,就是時不時與母親談些家常。但這些家常涉及的範圍非常廣泛,不僅僅我們夫妻之間的矛盾,也涉及她們單位之間人與人之間的矛盾,即使是我們單位之間的問題她也時常跟母親交換一下看法。曉紅這一看似簡單的做法卻有著明顯的目的性,在她沒辦法改變我的觀點的情況下,她會透過母親的口來改變我的觀點。她是一個異常聰明的女人,知道我的弱點,知道我對母親的話幾乎是百依百順。憑心而論,有時我非常鄙夷她這種有點搞統一戰線的嫌疑的做法,但是更多時候我對她的這種做法還是非常佩服的,畢竟她的這種做法避免了我們之間矛盾的進一步激化,也在最大程度上維護了家庭的穩定。
我放下酒杯,不想向母親解釋什麼,我知道這時候說得再多也是多餘的。
母親嘆一口氣,說:“我知道你平日工作非常累,壓力也非常大。但不要因那些事情影響自己的工作,影響自己的家庭。”母親嘆一口氣,眼睛有點溼潤了。
父親也插話:“曉紅也夠辛苦的,平日要上班,整個家也全靠她一個人支撐著。我們都知道你平日累得夠嗆,但作為一個男人是應該承擔責任的,這個責任不僅僅是工作上的,更重要的是家庭上的。”
我將面前的酒杯和碗筷推到一邊,這時我感覺自己一點兒胃口都沒有了。我掏出根菸,點上火,使勁吸了一口。
父親突然站起身,進了書房。出來時,他的手上拿著一幅字畫:“這是我下午寫的,你認為有必要可以留著。”
我看了一眼,是非常熟悉的隸體寫的:“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父親解釋:“這幅字的意思你應該是非常瞭解的,所以你更清楚你現在存在的問題在哪裡。我與你媽只是希望你多考慮考慮,不要因那些事情影響自己的工作,影響自己的家庭。”
父親的話還沒說完,我站起了身,什麼話也沒講就出了門。他們說的話我怎會不懂呢?關鍵是這個時候我沒辦法將他們的話聽進去。
……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天上竟下起了雨。是典型的毛毛細雨,不大,卻將整個世界遮掩得嚴嚴實實。昏黃路燈下的一切,越發顯得蒙朧。
從父母的家裡出來後,我毫無目的地走在這毛毛細雨中,心裡卻翻湧著說不出的痛苦。
真的,這一刻我竟感覺自己完全受不了了,整個人彷彿即刻就會垮下去。身子累,咬咬牙,還能扛下去,但若是心累,我就沒辦法撐了。最痛苦的是,我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工作上,我兢兢業業,任勞任怨,唯恐有絲毫的閃失。家庭上我雖然顧及得非常少,但我從沒有拋棄家庭的想法!與王芳的關係是一種錯誤嗎?我不承認。我始終認為,親情與愛情是有區分的,親情與責任是緊密聯絡在一起的,而愛情更多與責任相駁離。在親情以外,我有權力追求愛情,但是我絕不會因為愛情而拋棄親情,也就是說,我絕不會為愛情而有意拋棄自己應該承擔的那份家庭責任。我與王芳的關係起因是我們相互之間有愛情,但是在這份愛情的發展過程中,我們並沒有破壞雙方家庭關係的主觀意思,我們更多是從對方身上找到家庭中不能找到的那些東西。比如現在,我就想找到她,帶她到我們熟悉的地方,在微醉中向她傾訴我此刻心中無盡的苦悶。但是現在我能找她嗎?我不能也不敢。不能,是因為我不想再在原本不可收拾的情感糾紛中火上澆油。不敢,是因為我不想在這個非常時刻因自己的衝動而影響自己的事業……
我漫無目的地沿著空無一人的馬路走著。如絲的雨水慢慢地澆透了我的頭髮,澆透了我全身的衣服,我竟一點感覺也沒有。其間有幾輛載客的三輪車從我身旁減速駛過,他們的動機是試探我是否會坐車,但從他們那好奇的眼神裡我看出他們內心的驚奇。確實,一個大男人有什麼重大的事情想不開呢?竟在這如絲的雨水中獨自徘徊呢?要麼這個大男人是一個承受不了生活重壓的窩囊廢,要麼他確實遇到了沒辦法解決的困難。
走過了縣人民銀行,走過了技工學校,走過了體育館門前那個巨大的廣場,也走過了物質大廈門前那幾棵廣玉蘭樹,這其間有多遠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