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娘仰臉道:“是的,人老的女兒梅娘!”
武維之心頭一震,暗忖道:“梅娘當然就是‘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中的‘梅’字所代表的人物,她與師姑雪娘之間是什麼關係呢,而師姑雪娘於洛陽酒館中聽到賀蘭病虎說出這兩句詩時,又何以會為之色變呢?”關於這些,當然不便探問。他疑忖之際,忽聽師姑雪娘又幽幽地說道:“她必須為這事設法,她也應該為這事設法孩子,去找她吧!”話說完,又已盈盈起立。
武維之聽了,又是暗暗一怔,越發不解。他茫然抬頭時,雪娘正挽起小雪姑娘的玉手,朝他凝眸沉吟,彷彿還有什麼話要說。但遲疑了片刻,卻又微微搖頭,輕輕一嘆。勉強展顏一笑,無力地說道:“你也累了,孩子,我們大家都先歇歇吧!”
武維之起身垂手恭送。小雪姑娘望著他,秀唇微張又合,好似想說什麼又忍住,默默地低下了頭。雪娘示意他不必相送,然後母女相挽,啟門出房而去。
送出雪娘母女,武維之閉上房門,和衣擁被倚在炕床上,瞑目陷入沉思。他想:師姑剛才最後的兩句話,是什麼意思呢?他記得師父曾經約略說過,百年來的武林異人,先有雙奇,次有三老,先後計得五位。雙奇可能已作古人,當今自以三老為尊。現在,他知道了,所謂“三老”,便是天、地、人三老。雪山天老、廬山地老、靈臺山人老。
“終南無憂子,是雙奇之一。”他想:“那麼,另一奇是誰呢?”
他真想不到,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有時候竟是如此般地出乎人意料之外的微妙和複雜—
—梅娘是人老的女兒?雪娘是天老的媳婦?這種發現,是無法事先想像的。尤其是後者,雪娘竟是雙奇之一的無憂子的掌珠,父親一品蕭的師妹,誰會想得到?
他又想:“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這兩句宋人詠雪梅的詩句,乃係指梅雪二物各擅勝場,皆含兼頌並揚,絕無厚此薄彼之意。而當年雪娘聽了這兩句,臉色竟然大變,又是什麼緣故呢?難道說,‘梅’、‘雪’之間,有什麼不洽嗎?
還有,雪娘既是奇人無憂子之女,又是天老的媳婦,更是父親一品簫的同門師妹。論聲威,舉世無雙;論親疏,也可說是夠密切的了。可是,當他求她營救父親時,她竟一口拒絕;雖加以解釋,也支吾含混地沒有說出個所以然來,這又是什麼緣故呢?”
“她可能另有苦衷。”他想:“不然的話,她絕不會因關心一品蕭的真假而跑到終南山來。”什麼苦衷?當然不是他所能想像得到的。
現在,最令他迷惑的,便是雪娘說的最後兩句話:“她必須為此事設法,她也應該為此事設法!”必須,應該?為什麼?
“您是我父親的師妹,都不肯出面。”他反覆地想著:“梅娘何人?她難道比師姑您跟我父親的關係更親近麼?”想著,想著,輕輕一嘆;眼皮一合,沉沉睡去。
他實在太累了,一覺醒來,天色已黑,戶外無甚動靜。心想,既不便去擾別人,飯也懶得吃,索性再睡吧!
二度醒來時、天已大亮。他穿好衣服,走出屋外;只覺步履輕健,通體舒泰,知道元氣業已完全恢復。當下仰臉深吸一口清鮮空氣,容光煥發地轉過身軀,準備進側屋謁見雪娘母女。抬頭掃視之下,不禁一呆。
門扇敞開,屋內空蕩蕩的,已是人去樓空。
他暗忖道:“難道她母女昨晚換了房間麼?”正在思忖之際,忽然有人在身邊含笑向他招呼。偏臉看時,原來是店裡夥計。但見店夥哈腰遞上一張便條,恭謹地說:“兩位女客昨晚走了,這是她們吩咐交給少爺的,少爺房錢已經付清。”
武維之連忙取過一看,正面寥寥寫道:“速去靈臺,我等有事先走一步。”下角附有一行小字:“請維哥有空去雪山玩。家祖、家母、我,都歡迎你。”從筆跡及語氣上看。他知道便條系雪娘所留,下角則是小雪姑娘的附筆。翻過來看反面。是張路線圖,用箭頭表示出此去靈臺山的路線。
武維之看完,向店夥揮揮手道:“謝謝你,夥計,知道啦!”
他執著字條,發了一會兒呆。回房取了他那隻僅有的書籍,在前面食堂中飽吃了一頓;惆悵地跨出店門,向子午鎮外走去。依圖示,去靈臺山應經長安,渡渭水;從馬鬼坡沿武功、扶風,越歧山,三日便可到達。
長安,名地也。周、秦、漢、前趙,均曾建都於此。城南作南斗形,城北作北斗形,是以又被稱為“斗城”。長安的八街九市,極負史名。漢時,丞相劉屈殺妻果首華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