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卿眼睛彎起來,緊抿著雙唇,本來應該很緊張的,在這個時候,卻只是全身冷冷,彷彿整個深宮的寒意籠罩,她垂著頭,看似不知所措的模樣,袖中卻是攏了尖利的髮簪,那麼一刻,她反而在祈禱,最好被他們認出來,然後可以痛痛快快的在此來一場了斷。
不知心恨誰,不知該恨誰。
但是彷彿知道她的想法,事情偏偏不按她的想法走。
慕容恪聽了那話,看著阿布勒,緩緩笑道:“大當戶如此憐香惜玉,本王怎好不成人之美?”他轉頭吩咐身旁之人,“將本王的車備好,一併送貴使回去。”
阿布勒一雙獸類般盈亮的雙目緊緊看著他,聞言卻似乎有點意外,他探究的目光從慕容恪身上一掃而過,然後再看向寧卿,他便緩緩笑了。
“一個婢女,到底不好勞煩王爺的大駕。”他轉頭看向寧卿,“我認得你。”
寧卿面色不動,臉眼皮子都沒有動一下。
阿布勒便一句一句往外說:“今天你在場上接我妹妹那一箭,很是利落。不過身形倒是和我的一位故人有點想象。”
寧卿心道,故人?真是不要命也不要臉的人——仇人倒是差不多。
她行了一個標準的宮禮:“大人見笑,奴婢侍奉長公主,並未出過長安。”
“唔,這倒是巧了。”阿布勒道,“我這是第一次來長安。竟然會有如此感覺,興許不是現在,是上輩子咱們見過呢?”他說著自顧自笑起來。
寧卿的厭惡到底極致,她真真是服了這個無法用常人度之的阿布勒,他可是在北境活捉了慕容源,逼著皇帝的親弟弟吃了人肉搞的現在人不人鬼不鬼的人,是在北境屠殺了無數兵士平民的人,現在竟然能這麼談笑風生的站在那些兵將拼死守衛的皇土上,堂而皇之的當著大烮王爺的面,調戲長公主身旁的婢女。
她心裡這麼想著,便不由自主的看了慕容恪一眼,這淺淺的一眼露出的複雜意味讓慕容恪目光冷起來。
“大當戶,夜宴已結束,宮禁森嚴,不宜久留。”
寧卿行禮告退。
阿布勒走了兩步,忽的轉頭,看向寧卿:“後日城西上林苑有春狩,你也一併來吧,我妹妹不和你比一場不會甘心的。”他轉頭看慕容恪,“此事,還要勞煩四王爺周旋。”
寧卿看著已經漸漸走遠的一行人,只覺得心裡彷彿吞了一隻蒼蠅。
還好夜宴時宮中出入沒有平日森嚴,寧卿用長公主府的腰牌順利出了宮門,簽章核對走出宮城的瞬間,她感覺自己彷彿走出了一個巨大的墳墓。
回過頭去,巍峨的宮城在夜色中靜謐莊嚴,卻如同沉睡的惡鬼,悄無聲息的吞噬著人的善良和人性。
她在夜色中站了很久,彷彿已經和黑夜融合,很久,她伸手撫上自己胸口的那一對耳環,最後一滴沉默的眼淚流下,然後,她轉身離開。
城中雖有宵禁,但是隻要到了坊間,酒館酒樓和溫柔鄉都是一片歡聲淺笑,彷彿才剛剛甦醒。
她走過城中的小巷,沉靜的夜色被腳步踏碎,有風緩緩吹上髮梢,在這偏安一隅的平民坊間,溫柔的夜色格外沉靜,緩緩流淌在長安城中的俗世溫暖順著河水和街角的餛飩攤販的熱氣揚起。
她走在人群中,看見周圍面容平和行色匆匆的人群,只覺得心口有痠軟的情緒湧動,一陣醇厚濃郁的香味穿過混沌和燒餅鋪子傳到她的鼻尖,這樣的夜,正適合這樣的美酒。
那是一條很長很長的小巷子,就像她曾經在禁宮中走過的一樣,一直走到盡頭,有一家很小的酒館,酒館門口隨意擺著樹墩做成的酒桌,在酒館裡面分為上下兩部分,踏著幾層竹階走上去,有細密如銀絲的竹篾編成的門簾,竹篾新編不久,還有一股淡淡的香味,聞之讓人心醉。
寧卿掀開竹簾,裡面是不同的小几,小几四周是竹編成的小軟墊,只能跪坐在邊上,每張小几上面都有一隻粗陋的近乎原始模樣的陶瓷瓶,裡面斜斜插著兩朵海棠,遙遙相對。
雅間安靜,那層薄薄的竹簾將外面的一切喧囂都隔離開來,有隱約而模糊的談話聲勸酒聲傳來,明滅的燈火閃爍不定,她站在那裡,心口湧動著柔軟而脆弱的情緒。
寧卿忽然就想坐下來。
掌櫃是個中年男人,跛腳,看樣子年輕時候倒是個讀書人,他推薦酒館的招牌陳釀,然後又上了熬製了數個時辰,一片片切的幾乎透明的牛肉乾。
“姑娘,請慢用。”他留下酒壺和兩個酒杯。
“我一個人,只要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