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神低下頭,感覺有粘稠溫熱的液體從自己的鼻腔流過,那液體滴落在他的鞋面發出“啪嗒”的一聲輕響,響聲居然壓過了耳邊嗚嗚的風聲。
茯神抬起手抹了抹鼻子,撥出一口白霧。
同時,他的面前出現了一個人,來人所投下的陰影將他完全籠罩,茯神沒有動,他也沒有動——
“三號。”
“什麼?”
“三個月前,我擁有穩定且榮譽的事業,有相戀十年的戀人,有健康開明的父母,美滿的家庭,我一直以為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那1%之一的人群中其中之一。”
“唔。”
“為什麼現在就變成這樣了呢?”茯神困惑地問,“就好像睡了一覺睜開眼,什麼都沒有了——工作、戀人、家人……”
“……”
“就像是溫水煮青蛙,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我才發現我已經站在最水深火熱的中央……”茯神說,“只剩下一個人了。”
燭九陰意識到眼前的人根本沒有在意他說什麼或者是回答什麼,於是他自顧自地從衣袖裡掏出個什麼東西,然後在茯神面前蹲下來,將他赤著的那邊腳抬起來,放進鞋子裡,穿好,甚至繫好鞋帶。
“沒事,”茯神微微動了動,緊接著用平靜的聲音說,“我又不怕冷。”
燭九陰猶豫道:“……那再給你脫下來?”
茯神彷彿沒有聽見面前的人的說話,他雙眼盯著自己另外一邊鞋面上擴散的血滴,自言自語道:“我只是一段程式而已,我不怕冷,我不會死,我也不會有過大的情緒波動……開心的時候不會大笑,難過的時候不會流眼淚——王朝東是我十年的戀人,他出軌了,我沒哭;小胖是我從小到大唯一意義上的夥伴,他死的時候,我沒哭;當知道自己不是人類時,我沒哭;當以為自己被父母拋棄的時候,我沒哭……”
他抬起頭對視上燭九陰,良久,他緩緩地伸出了自己的手——就像那一條手臂有千斤重,他開始輕微的顫抖,動作就像是電影的一幀被拖延成了十幾秒一般,他用指尖輕輕摁壓了下自己的眼角,然後唇角輕挑:“我媽沒了,我還是流不出一滴眼淚<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
周圍沒有燈光,整個停車場沉浸在一片夜色當中。
然而此時此刻的燭九陰卻覺得,眼前的這雙眼猶如很久前天空中逐漸被遺失的繁星——最開始的時候,它明亮得就像是蒙上了一層水霧一般讓人挪不開眼,然而當深深地望入這雙眼時,卻能輕易感覺到他在失去光芒,逐漸趨於黯淡……
燭九陰掀起眼皮子若有所思地撇了一眼茯神身後的帳篷,隨後抬起手,在面前人的唇上飛快地抹了一把,放在眼下看了眼然後提醒:“流鼻血了。”
“……”
“你說的本君都聽不懂,流淚對於成為人類來說是一項很重要的功能嗎?”燭九陰問,“為什麼本君從來沒有聽別人提到過?眼淚有什麼用,可以讓死去的人起死回生嗎?”
“不能。”
“那有何稀罕處?”燭九□□,“反正都是液體,如果沒能流眼淚讓你覺得遺憾,那眼下這樣倒也可以彌補一些,血液不比眼淚珍貴?”
“……說什麼蠢話。”
燭九□□微微抿起,良久,勉強容忍下了眼前人的“放肆”,只是反問:“有錯?”
茯神回答不上來了,他用袖子擦了擦鼻子:“沒見過人類的生死離別?”
燭九陰挑了挑眉,若有所指一般掃視周圍一圈,隨即反問:“你覺得呢?”
茯神順著他的目光放眼望去,這才發現停車密密麻麻放了許多帳篷不假,但是其中有幾個帳篷裡面都是黑漆漆沒有點燈的……
“你沒看見最開始的時候,醫療帳篷根本不夠用,不僅是帳篷裡,走道上都擠滿了從冰雪廢墟里救出來的人類……”燭九陰說,“它們有的有人陪,有的則是自己一個人——這種惡劣的環境,剛開始缺食缺藥,很多人壓根挨不過頭三天,再後來……他們只能寄託於哪天自己醒來變成了進化者。”
“……”
“每個帳篷裡有七八個病床,現在你看看,沒有燈光的基本就是被清空了的,裡面沒有人,你覺得那些人去哪了?”
“……”
“成為進化者的可能性是十分之一,於是從那些帳篷裡走出來並活下去的人,只有大概不到三百人……”燭九陰說著頓了頓,“所以,你覺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