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部分(3 / 4)

是一無所知。過了幾十年,我才知道更重要的背景,說是毛主席對於編輯擅改《組》稿事震怒了,他老說是:這樣改缺陰德。

有趣的是我其時對《人民文學》編輯部的意見遠比對《文匯報》小,我的發言中倒是有不點名地說《文匯報》的話。該報的承受力很強,我發完言恰好看到了梅朵與他的妻子姚芳藻。他們見我邊點頭邊笑,苦笑加傻笑,令你沒了脾氣。很快,浦熙修與梅朵登門拜訪,千說萬說一定要選載《青春萬歲》。也幸虧有這麼一選載,否則,一切要等四分之一個世紀以後再說了。

三弄兩鬧,《組》的事不但化險為夷,而且變成了我的一件大幸事。當年“五·四”,我被評為“北京市青年社會主義建設積極分子”。

全國團代會上,團的中央委員(也可能是候補委員)候選人名單上出現了我的名字,後未成——估計是由於基層對我的反映不算正面。

我反省,我當時有點精神危機,工廠的生活我並沒有鑽進去。擁擠的公共汽車,擠得滿滿堂堂的工人宿舍(原來按蘇聯圖紙修的是家庭用單元房子,變成集體宿舍,坐便式馬桶工人用著不習慣,乃蹲到“圈”上大小便),排著長隊買飯的大食堂,機器運轉的噪聲與機油氣味,給我以新的印象也使我感到隔著一層。我定不下心來。我老覺得我應該有煥然一新之作,又作不上來。我不那麼喜歡和同事談葷笑話,談級別和待遇,談平常的話題。我這時滿腦子是文學、藝術、激情、理想、深思、憂鬱、悲哀、追求、大地、天空、繁星、永恆、色彩與交響……不能容忍一分一厘的世俗、庸俗、流俗。遠比此後40年就是20世紀的最後十年的一些中年作家的情緒更為偏激。我對反世俗的勁兒的切膚刻骨的體會太深太深。廠裡其實對我很好,他們已經沒法做得更好。廠裡給我一間宿舍房,除了四面白牆,那裡只有一張床和一把椅子,呆在這樣的房間裡我有一種空白的感覺。而每天下午,一看到太陽走向西邊,我就覺得心神不定,恐慌,覺得自己在虛度光陰,覺得自己的生活和情感漸趨貧乏。

二十、大起大落(2)

我的對於契訶夫的迷戀也使我變得自戀和自閉起來,契訶夫的核心是對於庸俗的敏感、嘲笑與無可奈何的憂鬱。一個人追求一個有醋栗樹的院子,他得到了,他傻喝喝地怡然自得,他顯得更加愚蠢乏味。一個女孩,過著好好的日子,迎接新婚,突然悟到了她的生活是多麼庸俗和無聊,她拋棄了一切世俗的幸福,斷然出走。看多了契訶夫的書,你不由得懷疑起那個叫做生活和日子的東西,世間有多少重複,多少從俗,多少隨波逐流,多少乾脆應該算是麻木的東西,有你不多,沒有你不少,不想則已,一想,不免慌了神。

我應付過了《組》帶來的危機,我的應對還算老練得體,我希望我的面目煥然一新,然而,新起來談何容易?我甚至於想寫一篇能夠彌補《組織部來了個年輕人》的不足的作品,我定名為《無果花》,正像我熟悉劉世吾那樣的老氣一樣,熟悉年輕人在事業中的只開花不結果或只結酸果。然而,在為新的作品規定了題目以後,腦子裡變成了一片空白。

說來慚愧,新婚乍別,我感到了一種酸楚。在班上缺少激情和投入,回家來孤孤單單,心神不定,心慌意亂,心浮氣躁,我不知道這是一種什麼躁鬱綜合症。是成了“名人”燒的?是終於患上了文學原植物神經紊亂?是新婚乍別症?是小資產階級脫離工農?還是反右前夕,密雲欲雨的低氣壓造成的經絡不通、脾胃不暢,水土不伏?

就是在這種情況下,五七年的大鳴大放時期,外國人叫做百花時期,開始了又轉變了,結束了。

我被邀請到有關文藝工作的各種徵求意見會上。我注意不要放炮。我甚至在市委宣傳部召集的一次會後,體己地告訴鄧友梅,說話要慎重,根據我的瞭解,領導方面並不喜歡那些“鳴放”。

我還擠出了時間與芳一起參加自費香山旅遊,趕上了大雨雷電,吃的是西餐。此後多次我去尋找那個我與芳住過一夜的地方,找不到了。那個地方叫做“香山別墅”。這是唯一的一年,北京試辦了自費週末旅行。反右之後,這些“資產階級”的東西都一鍋端了,直到改革開放,四分之一個世紀以後。

我常常想起阿·托爾斯泰的《苦難的歷程》第一部《兩姊妹》,書的開頭描寫夏天的克里米亞海濱,一個蒼白的現代派詩人貝克與妹妹達莎的結識。根據小說改編的影片旁白說,這是最後一個夏天了,人們還在享受,還在腐爛,然後風暴掀起,烈火熊熊,天翻地覆……(大意如此)。我也想起影片《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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