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大惡霸一開口,驚得韓習明幾乎暈倒在街頭……
三、
彭大惡霸對韓習明的客套話不理不睬,忽然有些生氣的樣子,翻著眼睛說:“哦,原來是韓習明老倌,平時看你老實巴交的,心眼倒不少嘛!”
韓習明手足無措,說:“東家,這,這,這是哪裡話來呀!我只是在街頭賣豬呀!”
彭大惡霸說:“我早看見你是在賣豬!”說著瞟了那隻車上的豬一眼,“豬還沒長足,眼看要秋收了,怎麼把豬賣掉,你怕是聽到麼子風聲了嗎?”
韓習明兩隻腳有些發軟:“東家,我沒聽到麼子風聲,我,我是老婆生病,要買藥,沒得法子才賣豬啊!”
彭大惡霸笑著說:“嘿嘿,怕沒有這麼簡單,你是聽說了要退佃,偷偷將豬也賣掉,不想補去年短的租子,我說得一點沒錯吧?原來你也跟那些狡猾的佃戶一個樣,都在用心機對付我,背後搞名堂,當面就哭窮!”
韓習明有口難辯,但他從彭大惡霸口裡聽到了一些平時最害怕聽到的話語,他壯著膽子,問道;“彭東家,您剛才說,什麼什麼要退佃呀?不會吧,我韓習明作了您家七年的田了,一粒租谷都沒少過啊,要退佃,也不會輪著我韓習明呀!”
彭大惡霸有些不耐煩地說:“這不是我彭某的意思,明天你看通告就曉得麼子回事了!你休想逃過去年短的租谷,你家不退佃,那退誰家啊,你家兒子不是農會幹部嗎?退的就是你們這些人家的佃!好吧,我不和你說了,你這隻豬,推了送到我院子裡去,讓廚房的人先喂著。我當然不會白要你的豬,去過了秤,記上帳,抵租谷吧!”彭大惡霸的轎簾放下了,轎子又起步向前走去。
剩下韓習明老漢木木地站在街頭。
張福貴同情地望著韓習明,說:“老哥今天運氣不好,遇上這個岔路神。您欠了他家的租谷?”
韓習明說:“沒有啊,去年是按農會規矩交的租,彭東家傳出話來,說今年新谷出來要補交去年減免了的租子!還說今年一粒租谷都不減。可是田裡歉收,交新租都交不起,哪能補交去年的舊租。哎呀,我是活不成了,老弟,你沒聽到吧,彭東家還說,要退佃啊!”
說著說著,韓習明老漢的眼淚就流下來了。
張福貴說:“那這條豬怎麼辦,你還不趕緊推了回去。要是我,不如將它殺了,多少賣得幾個錢的。你送到東家去,會抵了租谷,一文錢也得不到。”
韓習明更加傷心了,“老弟說得是,但是,我要不把這豬給東家送去,他會生氣的,到時候真的退佃,那我韓家幾口人就走投無路了,連落腳的莊屋都住不成,那到哪裡去活命啊!這天殺的老天爺,怎麼就不開開眼,給窮人一條活路呀!……”
韓習明拖著疲憊的身子,連餓帶累地推著那條一百多斤的豬,沿著那條彎彎扭扭的山路,往前走去。
到了岔道口,一條通往彭大惡霸家,一條通往自己家。到底該往哪條路上走,韓習明猶豫不決了。他將土車子停下來,左思右想,想不出一個主意來。於是就掐了兩根草杆,一根長一根短,閉著眼睛用手掌一搓。心裡說:“菩薩保佑,給我韓習明指出一條活路來。如果摸著長的,就將豬推回家;如果摸著短的,我二話不說推往彭家去!”
右手握著那兩根草杆,只冒出一個頭來。他口中唸唸有詞,虔誠地抽出一根來,一比照,是長的!韓習###裡似乎放下了一副擔子,忽地就輕鬆了一下。正要推起車子往回家路上走,又猶豫了。要是推回家,惹惱了彭東家那還了得,真的退佃,只有死路一條。於是又一次抽草杆,抽出來一比照,卻是短的呀!菩薩,您老人家也是在作弄人嗎?那就再來一次吧,結果第三次又抽了一根長的!
第四章 腥風苦雨應有涯(5)
韓習明在那條岔路上前思後想,還是拿不定主意。他那一張痛苦的臉,扭曲變形,欲哭無淚。最後,他咬咬呀,還是推著車子,推著那一條架子豬,往彭家大院裡走去。
土車子吱呀吱呀的叫聲,和著那條豬不時的哼哼聲,在這黃昏的山路上響著, “退佃,退佃,退佃……”那響聲好像是在不斷地重複彭大惡霸的話,增添了山林的寂靜和恐慌……
那綁著架子豬的土車子是怎樣進了彭家大院,怎樣被帳房先生過秤,韓習明都記不清白。唯一記得起的是,帳房那個瘦高個子說:“韓師傅你看秤,這條豬是一百一十五斤!”韓習明想說:“不止這個重量的,你再過細看一看秤。”話到嘴邊終於說不出口,因為他有事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