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習明苦巴著臉請求帳房先生,“請你幫我在彭東家面前求個情,這條豬,我本是要賣了給老婆看病的。我家裡一文錢也沒得,已經幾天揭不開鍋。讓我多少支點錢回去,渡過這眼下的燃眉之急呀,你就行個好吧!”韓習明說著,眼淚就掉下來了。接著,他朝帳房先生跪了下去,把頭低到差不多觸著了地。
沒想到帳房說:“快起來快起來,你這是做麼子呢?彭老爺已吩咐我將帳記上,補交去年短的租谷,就這條豬,折算價格,還差兩塊多大洋,你哪裡能夠預支一點錢。那是不可能的嘛!你來看,這裡一筆一筆記著呢。農會開倉出谷時,你家不是也挑走了兩擔穀子嗎,我一擔只作一百二十斤算,還有短的租谷四擔,你掐掐指頭吧,一條架子豬,抵得住嗎?彭東家能白要你一條豬?那不成了笑話嗎?”
韓習明反被帳房訓斥得無言以對。他接著求道:“那您幫我說說,讓我見見彭大東家,我當面和他老人家求求情,好不好呢?我韓習明就求您了!”
“哎呀,彭老爺在團防總局議事,喝了點酒,早睡下了,你去也是白去。再說,他老人家這時哪會見你。要緊的,你就快快將短了的租谷和稅收交齊了再說事。我還忙著呢,你快些走吧!……”
韓習明老漢推著那輛空土車子,車子上擱著一根麻繩,那是綁豬的麻繩。這樣空車子回去,怎麼見妻子和女兒,還有兩個剛學會走路不久的崽。一家人就指望賣了這條豬,帶回一些糧食,等米下鍋呀。更要命的是,楊正奎為了救銀娟而受傷。傷口發爛,還等著自己帶回錢去請郎中……
韓習明眼看翻過一個坳,就能看見自己家裡住著的幾間舊茅屋了,感到全身發軟,無力再往前走一步。他肚子餓得咕咕叫,從清早到這時候還粒米未進。他到路邊的水溝邊,想去找點水喝,到處幹得開坼,哪裡來的水呢。只好忍著乾渴,一步一步往前挪動著步子。剛剛過了那個山坳,他看見自己屋門前圍著一大群人,彷彿能聽到有人哭叫的聲音,地坪裡好像還停著幾抬轎子!
韓習###裡一聲喊:“哎呀不好!家裡出事了!”空車子也來不及推,就慌急慌亂地往家裡奔去。
四、
韓家院子裡吵吵鬧鬧,娘哭崽叫。
韓嬸子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哭訴著:“這下怎麼辦,彭東家怎麼就不講天地良心,要交租便交租,也不需要退佃。這一退佃,不是將我全家掃地出門嗎?你要我們全家怎麼活?你們為什麼將我救上岸,我死了不是早死早超生呀……”
娟妹子剛從山坡上回來,她每天給楊正奎送茶送飯,眼看他的傷口一天比一天紅腫,傷口裡出了膿。每天細心地用老茶葉水清洗一次,塗上從藥店買來的消炎粉。她一回來,就趕上彭家大院的人來通知,說是團防局發出通告,凡是參加過農會的人家,一律退佃。她的母親和那幾個彭家大院的人發生口角。一個傢伙竟然摟起她家床上的竹墊,家裡的凳子之類往地坪裡扔……韓嬸子情急之下便衝出屋子,跳了塘。好在天大旱,塘水不深,被樹墩子路過救了起來。現在正一身津溼的在那裡哭泣,也不進屋裡去換衣服,只在那裡呼天搶天地般哭……
第四章 腥風苦雨應有涯(6)
上鄰下舍的鄉親們都趕來了,都來勸慰她,一看到韓嬸子哭得眼淚婆娑的模樣,好多堂客也忍不住擦淚。
“要退佃,也得等人家的男人回來,對一個女人家,他們也這樣橫暴,真是太沒良心了,將來準不得好死!”
“唉,這日子哪天才能熬出頭啊,我家的稻子今年收成還不到七成。新租都交不清,還要補上去年短的幾擔谷,你讓我們到哪裡去弄谷……”
“彭東家現在硬是打了團防局的牌子,鄉里鄉親的,做事不留後路。我家伢子往年挑過他家幾擔谷不假,人家都記著帳呢。說是要一次還清,還將我家一頭牛牽走了,說是到時退了佃,我們會逃跑……”
“大嫂子,想開些吧,退佃的不止你一家,我家也要退佃。我們就商定好了,退了佃,出外逃荒去,總是活命要緊!”
“是啊,尋死才不值得呢,死了也是白死,那些財主老爺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我們為麼子要死呢,我們就是要活下去!”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我就不信,這天下總是他們的,這江山就不能翻轉來一下?”
“……”
正在大家吵吵嚷嚷的時候,有人看見韓習明渾身汗水地回來了。立即驚呼一聲:“韓老倌,你回來得正好,家裡就有了主心骨了!”
韓嬸子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