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習明回來了,立即站起來,哭喊著:“韓習明哦韓習明,你怎麼才回來,剛才彭家大院來了五六個人,下了通告,說我家是退佃的戶子,限令我們三天之內,要交清去年所短的租子,還有挑回的那兩擔谷。交不清舊租的,要用豬牛和羊折價抵押!你看我一個婦道人家又哪裡能做得了主,我不如死了算了!”
韓習明木木地站在那裡,一下子不知道怎麼回話。他訥訥地說:“娟子她娘,這件事情我也聽說了,是彭大老爺親口說的。但不管怎樣,你也不能去尋短路。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娟子怎麼辦,小黑蛋小鐵蛋怎麼辦,我韓習明老倌怎麼辦。你不為自己想,也得為家人想想。好吧,進屋吧,總得活下去才是正理,莫非真就不給窮人一條活命的路嗎?好多年不都是這樣熬過來的啊!”
人們便好勸歹勸,將韓嬸子勸回了屋。
韓銀娟這時對爹爹說:“爹,您賣豬的錢呢,您拿些出來,我立馬要去請郎中,要去買藥才行。那傷口都化膿了,不能再拖延了……”
韓習明說:“娟子啊,你不曉得,我那豬被彭東家弄去了,說是抵去年的舊債,還說要退佃,怕我將賣豬的錢拿著全家跑了躲債呢!我身上哪有錢,我一天還沒吃一口東西,我都餓得發暈了。錢的事,爹爹再想辦法吧!”
“那您的土車子呢,土車子還是借了滿倉大叔的。”韓銀娟忽然想起爹爹一雙空手回來,問道。
韓習明恍然大悟:“是的,剛才我看屋門口圍著這麼多人,心裡一急,就將土車子放在對門的山坳上了,你快去將它推回來。”
韓銀娟正要去推車子,樹墩子自告奮勇地說:“銀娟,我替你去推回來,你給你爹做點吃的吧,你看他一身的虛汗……”
韓銀娟揭開米桶蓋,彎下腰伸手去探一探,桶底僅餘下不到半升米。她想來想去,這半升米還得留一點做給楊正奎吃,再說母親接連兩天都是吃的乾紅薯丁,也得給她老人家弄點白米飯。於是就抓了一把米,和著一碗乾紅薯丁,給韓習明熬一爐鍋稀粥。
屋子裡升起了炊煙。
堂屋裡,鄉親們正在議論著一件大事。大家認為,請吃看禾酒呢,彭大老爺又不賞臉,還被團防局攪了,差一點兒出了人命,看來想讓彭老爺減租只是鄉親們的一相情願。地裡的稻子都要熟了,他們決定聯合起來,連夜響桶!
“將禾扮了,總比讓它們倒在田裡要好。他孃的,打了稻穀,我總不能餓著肚子,幾餐飽飯總是要吃的吧。我不吃飽飯,怎麼打禾呢。煮了飯,總不能將飯盆給我砸了!”
“要得要得,我們就這樣辦,常言道,法不責眾。只有這樣,一齊響桶,不能指望他們開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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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腥風苦雨應有涯(7)
“硬是不減租,我們就準備梭鏢和鳥統,再和他們幹一場,反正交租是餓死,抗租是打死,橫豎是死,死了算!他彭老爺總不可能將我們作田人都打死。都打死了誰給他作田?”
韓習明老倌還是有些擔心地說:“要是彭老爺說,怎麼夜裡扮禾,說我們是在偷谷,怎麼辦?”
丁七說:“韓習明哎,你就是前思後想,顧慮太多。我們打自己租的田裡的穀子,怕什麼,夜裡打穀,是趁著涼爽嘛!”
人們便一陣鬨堂大笑。大家情緒激昂起來,想到夜裡一齊響桶,那些後生子便一個個摩拳擦掌。
韓習明想著自己兒子的遭遇,心想要是我家志高在,該有多好,他才是家裡的主心骨。扮起禾來,現在也全靠這三個半勞力了。
就在當天夜裡,白沙鎮楊樹村的田野裡,人們摸黑割禾,滿山衝響起扮桶聲。那聲音好像炮聲,震得山谷發抖。
五、
楊樹村連夜響桶的訊息立即引來了鄰村的鄉親。他們主要是來打聽訊息的。原以為楊樹村的租谷減了幾成,結果過來一問,知道天下烏鴉一般黑。
既然大家響桶,那就都響桶。有人立即回家當夜也帶著家人響起桶來。
到了第二天,整個白沙鎮到處是扮桶的“嗵嗵”聲。真正的秋收開始了。儘管那打下來的穀子還不知道家裡的穀倉裡能落幾粒。但作為農民,種植,收割是他們的天性。誰也不能眼看著地裡的穀子熟了不收回來。萬一來一場雨,那谷了就會全被爛到地裡的。天氣那樣悶熱,老天爺說變臉就會變臉,人算不如天算,得趕在響晴天將稻穀收回來才是正理。
聽到佃戶們沒有聚眾鬧事就響了桶,彭大惡霸自然心裡高興。心想這都是鎮壓了農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