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裡,只覺此人可憐,穩重可靠,並一味徒勞的思念。此種險惡女子,現在我已將她漸漸忘懷,而她恐怕還惦記我,於夜深人靜之時,常撫胸悲嘆吧?這又是一個不能白頭到老、相互信賴的女子。如此看來,前面說的那個愛嫉妒的女子,想想她盡心盡力服侍我,也覺難於忘懷,但倘和她朝夕相處,則又覺得喀蘇可厭,不值得相守。而那個善於彈琴、聰明伶俐的才女,其輕狂浮薄也是不容饒恕的。剛才我說的那個女子,雖然穩重可靠、小鳥依人,她的不露聲色,也很令人懷疑。究竟如何是好,終是不能決斷的。人世之事,難道都是這樣難盡人意?像我們如此這般一個個列出來,互相比較,也難確定孰優孰劣。美玉無暇的佳麗,哪裡找得到呢?那麼只有向吉祥天女求愛,可惜佛法氣味又太濃,叫人膽顫心涼,畢竟是親近不得的啊!”說得大家都笑起來。
頭中將扭頭看看藤式部丞,見他未曾開口,說道:“你一定暗藏了好聽的話兒,講點給大家聽聽吧。”式部丞答道:“哦地位低微,不足為道,有什麼話兒可講給你們聽呢?”頭中將不依此話,連聲催促:“快講,快講!”式部丞說:“那麼教我講些什麼呢?”他想了一想,緩緩說道:
“我還是個書生的時候,遇著了那種有賢才的女子。正如剛才左馬頭講的那人一樣,國家大事、個人生活,樣樣通曉,為人處世也甚為高明。談論才學,實可叫那些裝腔作勢、半瓶於醋的博士也無地自容。談起話來,總使得對方不得開口。我怎麼認識她的呢?那時我到一位文章博產家裡去,向他請教漢詩漢文。這位博士有好幾個女兒,我瞅得個機會,向其中一個女兒求愛。她父母知道了,當下樂意置辦酒席,作為慶賀。那位文章博士興致勃勃,在席間高吟‘聽我歌兩途’。我同這個女子其實感情並不十分相投,但礙其父母情面,也就和她相處了。這女子對我照料得非常周到,枕上私語,也都是些眼前求學上進、將來為官作宰之事。有關人生大事的知識,她都教我。所寫書文,一手漢字,一個假名都不用,行文洋洋灑灑,措辭堂堂皇皇。我和她親近,就成了自然的事了,把她當作不可多得的老師,學得了一些知識,也會寫一些歪詩拙文。她是一個稱職的老師,令人難以忘記,卻不能讓人將她視為一個情愛十足而又極可依靠的妻子。像我這樣不學無術又極度虛榮的人,一旦舉止不端,在她面前現出醜來,是很可恥的。當然,你等資公子,是用不著這等潑辣機巧之女子的。此人不宜為妻,我自然明白,但姻緣既已修成,也只好遷就。總而言之,男子是多麼的無聊啊!”說到這裡,式部丞打住話頭,頭中將催他快講吓去,說:“這倒是一個很有意思的女子哩!”式部丞明知這是捧場之言,心中卻甚是高興,仍然得意揚揚地往下講去:
“此後一段時間,我久未到她家去。適逢一天我順便又去訪問,到她家一看,覺得有了變化:從前我是在內室與她暢談,而今設了帷屏,教我在外面對晤。我心中不悅,估計她是惱我久不相訪,便頓覺可惡起來。於是想:既然如此,何不乘此機會一刀兩斷呢?‘可是差矣,這個賢女不僅毫無酵意,反而極通情達理,不恨不惱。聞她屏內高聲說道:”妾身近染風寒,已服用極熱的草藥③身有難聞惡臭,不便與君接近。雖然帷屏相隔,但若有我能做的雜事,盡請君吩咐。’口氣溫和至誠。我頗為沮喪,無話可答,只說了一聲‘知道了’,便欲急急退出。這女子大概覺得此次相會過於簡短了吧,又高聲道:“改天妾身的惡臭消盡之後,請君務必再來。‘一聽之下,我心中當即十分為難:不回答呢,對她不起;暫時逗留一會呢,那惡臭飄過來,濃濃的味兒,實在難當。我匆匆地念了兩句詩:
“塘子朝飛良夜永,何必約我改天來?你這藉口有些出我意外。‘一語未了,隨即奔逃。這女子派人追上來,答我兩句詩道:”君若本是常來客,此夕承恩未必羞。’不愧是個才女,答詩這麼快。“式部丞的這番高談闊論,引得眾人都甚感稀奇。源氏公子對他說道:”你是撒謊吧!“大家便笑起來,嫌他杜撰。有的質問:”哪有這等女子跟了你?還不如乖乖地和鬼作伴呢。真有些作嘔!“有的怪他:”太不像話!“有的責備他:”還是講些動聽的事兒吧!“式部丞說:”再動聽的就沒有了。“說著便往外溜。
左馬頭便接著道:“大凡下品的人,抓住一點皮毛,便在人前處處誇耀,時時展示,真是無聊。一個女子潛心鑽研三史五經,所鑽學問越深,情趣反而越少。我並非說女人不應該有全面的知識。我姑且認為:不用特地鑽研學問,只要是略有才學的人,耳聞目睹,也自然會學得許多知識。譬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