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上便映著女人們的倩影來。源氏公子欲看室內情形,但紙隔扇都糊得很牢實,無計可施,只得走上前去聳耳偷聽。但聽得屋內竊竊私語,聲音集中在靠近這邊的正屋。再聽時,她們正在談論他。一人道:“好一位端莊威嚴的公子!可惜早早娶定了一位不甚稱心的夫人。但聽說他另有心愛的情人,常常偷偷往來。”公子聽了這話,不禁心事滿懷。他想:“在這種場合,她們若再胡言亂語,漏出我和藤壺妃子之事,這可如何是好呢?”
所幸她們並沒有再談下去。源氏公子便快快離去。他曾經聽得她們評論起他送式部卿家的女兒牽牛花時所附的那些詩,不太合於事實。他揣測道:“這些女人在談話時無所顧忌,添油加醋,胡亂誦詩,簡直木成體統。恐怕與之面晤也無甚興味吧!”
紀伊守來後,加了燈籠,剔亮了燈燭,便擺出各式點心來。源氏公子此時用催馬樂,搭訕著逗樂道:“你家‘翠幕張’可置辦好了麼?倘侍候得不周,你這主人的面子倒就沒了呢!”紀伊守笑回道:“真是‘餚撰何所有?此事費商量’了。”樣子似甚緊張。源氏公子便在一旁歇下,其隨從者也都睡了。
這紀伊守家裡,倒有好幾個可愛的孩子。有幾個源氏公子覺得面熟的,在殿上作詩童;另有幾個是伊豫介的兒子。內中還有一個儀態特別優雅,年方十二三的男孩。源氏公子便問:“這孩子是誰家的廣紀伊守忙答道:”此乃已故衛門督的幼子,喚作小君。父親在世時十分得寵。只可惜父親早逝,便隨他姐姐來到此處。人倒聰明老實,想當殿上傳童,只因無人提拔吧。“源氏公子說:”很可憐的。那麼他的姐姐便是你後母了?“紀伊守回答正是。源氏公子於是說道:”你竟有這麼個後母,木太相稱呢。皇上也是知道的,他曾經問起:“衛門督曾有密奏,想把他女兒送入宮中。現在這個人究竟怎麼樣了?‘沒想到終於嫁與了你父親。這真是前世姻緣!”說時放作老成。紀伊守忙道:“她嫁過來,也是意外之事。男女姻緣難測,女人的命運,尤其可憐啊!”源氏公子說:“聽說伊豫介甚是寵愛她,視若主人,可有此事片紀伊守說道:”這不用說?簡直把她當作幕後未來的主人呢。我們全家人見他如此好色,都不以為然,覺得這也過份了。“源氏公子笑道:”你父親雖年事已高,可正風流瀟灑。他不曾將這女子讓與你這般風華正盛的時髦小子,當然是有原因的。“又閒談中,源氏公子問道:”這女子現居何處?“紀伊守答道:”原本想把她們都遷居至後面小屋。但因時間倉粹,想必她還未遷走吧。“那些隨從的人喝醉了酒,都在廊上睡死了去。
源氏公子怎睡得著?這獨眠空夜實在是無味啊!他索性爬起來四下張望,尋思道:“這靠北的紙隔扇那邊燈影綽綽,嬌誤點點,分明有女人住著。剛才說起的那個女子也許就在這裡面吧。可憫的人兒啊!”他心馳神往,一時興起,乾脆走到紙隔扇旁,側耳偷聽。似聽得略略沙音:“喂,你在哪裡?”是剛才那小君在問。隨即一個女聲應道:“我在這裡呢。我以為和客人隔得太近,頗難為情的,其實隔得不算近。”語調隨意不拘,似躺在床上語之。這兩人聲音稍同,分明聽得出這是姐弟倆。細聲細氣的孩子說道:“客人睡在廂房裡呢。皆言源氏公子甚為漂亮,今日一睹,果是如此。”那姐姐回答道:“倘是白天,我也來偷看一下。”聲音輕淡不經,帶著睡意,彷彿躺在被窩裡的夢語。源氏公子見她竟未追問打探他的詳情,加之那漠不關心的“吃語”,心中甚感不快。那弟弟又道:“我睡的這邊暗得很哩。”聽得他挑燈的聲音。紙隔扇斜對面傳來那女人的聲音說道:“中將④哪裡去了?我這裡離得人遠,有些害怕呢。”在門外睡覺的侍女們回答道:“她到後面洗澡,即刻便到。”
俄頃,眾人皆不動聲色。源氏公子小心地欲將紙隔扇上的鉤子開啟,方才覺得那面並未上鉤。他悄悄拉開紙隔扇,帳屏立在入口處,裡面燈光暗淡,依稀看見室中零亂地置放著諸如櫃子之類的器具。他便穿過這些器具,來到這女子的服床邊。但見她身量乖小,獨自而眠,模樣可憐可愛。他當下竟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將她蓋著的衣服拉開了。這空蟬只當那個侍女中將回來了呢,尚未在意,卻聽得這源氏公子說:“剛才你叫中將,我正是近衛中將,想來你會解我一片愛慕之意……”空蟬嚇了一跳,以為是在夢中,不由得叫一聲,驚慌起來,一時六神無主。她驚羞之極,便用衣袖遮著臉,竟不知道言何為好。源氏公子對她說道:“我唐突求見,你自然會以為我是一時衝動的浮薄浪子。卻不料我私心傾慕,已歷多年;常苦無機會與你共敘衷曲。幸得今宵有緣,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