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援之人這般絕情,想著:“倘若皇太子淮一可憑恃之人因我而產生隔閡,或有離家出世之念,那畢竟於我們不利。但若仍是如此非禮,難免惡名不被洩露吧。與其被那弘徽殿告我倍越,倒不如現在退出皇后之位呢。”想起銅壺院在世時千般寵愛及懇切遺言,遂覺如今時世大變,已不同於往日。倘不慘遭戚夫人的命運,也貽作天下人恥笑。她如此一想,更覺人世無可留連,便決心出家離俗。但就此剃度入門,又不忍心,便微行入宮與皇太子一見。
平日裡源氏大將對藤壺皇后照料周到,事無鉅細,皆倍加關懷。可此次卻以心情木佳為託辭,並不前來送皇后人宮。眾侍女皆明白緣由,私下議論道:“源氏大將心中愁悶呢。”倒覺得有些對他不起。
藤壺皇后入宮後,六歲的皇太子久不見母親,自然格外興奮,偎於母親膝下,親近得很。而皇后不免心生憐憫,出家之念便又動搖。然而此時宮中形勢,已非同昨日。右大臣一手遮天,弘徽殿狠毒刻薄。宮廷之中,動輒便得罪他們。於是她連宮也少進了。但想到長此以往,對皇太子異常不利,頓時心生不祥。她問皇太子道:“今後我若長久木與你見面,或者我的樣子變得難看了,你還會如此麼?”皇太子注視母親,笑著答道:“洞式部一樣難看麼?”說時樣子稚真可愛。藤壺皇后憂傷地說:“式部難看是因年紀老了。而我要將頭髮剪短,穿上黑衣,像那守夜僧一樣。而且從此與你見面的時機更少了。”孩子認真說道:“以往那樣長久不見,我已捨不得,怎麼可以更少呢?”說罷,流下淚來,將頭轉向一邊,搖頭晃腦,更覺稚氣十足。皇太子漸漸長大,聲音容貌及說話口吻,嚴然一個小源氏,其牙齒略被蟲蛀,口內有些黑點,其神情同女孩一般秀氣。藤壺皇后見他如此肖似源氏,擔憂傷心。生怕世人看出,惡名傳佈,對太子不利。
源氏大將雖然戀慕藤壺,但見她如此無情,故意閉門不出,不會理睬。又深恐外人由此評議,便決定前往雲林院怫寺遊覽,乘便觀賞秋野景色,打發無聊時光。亡母桐壺更衣之兄就在此削髮為僧。因此源氏在此禮佛誦經,滯留兩三日,倒也玩得高興。其時木葉凋零如片片紅霞飛舞,原野清麗動人。如此美景,使人忘歸。源氏大將便在此時召集一些淵博的法師,說教問道。受此地此情感染,常常痛感人世滄桑,徹夜難眠。正如古歌雲:“破曉望殘月,戀慕負心人。”又想起那個人來。黎明時分,法師等在月光下插花供水,杯盤發出叮哨聲。濃豔不一的紅葉及菊花,散於各處,景象木乏幽雅。源氏大將不由得想:“這般修行既不寂寞,來世又可得善報,人生有何煩惱呢?”律師舅朗誦“唸佛眾生攝取不捨”,甚是莊嚴。源氏公子聽了羨慕不已,心想:“我不如就此出家呢!可一轉念,又不由自主念起紫姬來。方覺離開紫姬從未這麼久,便不斷寫信去慰問。其中一封通道:”我本欲嘗試能否就此脫離塵世,但無以慰我寂寥之心,反覺乏味不已。但現在尚有聽講之後,一時不能返回。你近況如何?甚念。“又附道:
“塵世居人如朝露,豈將懸念寄山嵐。”紫姬讀得信中細節,忍不住啼泣流淚。在一張白紙上夏道:
“露草蜘絲弟弟繞,風吹絲斷飄零零!”源氏大將一見此信,自語道:“她的字越發出眾了。”讀信時,面帶微笑。因常有書信來往,故筆跡頗似源氏大將,只是近來越發秀麗,筆鋒更添嫵媚。源氏大將見紫姬有如此長進,甚感欣慰。
卻說模姬已當齋院,且雲林院與其所在的賀茂神社甚近,源氏大將便寫信與她。信中向樓姬的侍女中將君訴恨道:“我今旅居荒野寺,仰望長空,心中寂寞惆悵,甚念故人,不知能否蒙帶院體諒?”另贈詩齋院:
“竊幕當年含情樂,恐法禪心未敢言。”古歌:“安得年光如輪轉,夙昔之田今再來。‘雖知言而無益,卻渴望昔日重來。”言詞娓娓懇切,彷彿故交。寫罷,掛於白布上,再繫於楊桐枝,視若神明。中將回複道:“如此隱居,寂寞難耐;退撫往事,遐思無窮,深感無奈。”寫得格外用心。齋院則在白布上題詩道:
“當年沒有勞心人,緣何含情性往昔?今生無緣了。”源氏大將看後,想道:“她的字型雖不甚纖麗,然而牢裡行間功夫頗深,草書也甚不錯。推想她長大後,將更加秀麗動人吧?”如此一想,便自知褻瀆神明,心中不免惶恐。想起去年今日那個感傷的秋夜,在野宮會晤六條妃子的情形;不料今夜又有些類似之事,甚是奇妙。更怨恨神明妨礙了他。轉而又想:“若當年執意追求,也未嘗不能到手,頗有些後悔。齋院深知源氏脾性,因此偶爾回信時,言辭也不特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