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氏憶及此琴史蹟,往事紛踏而至,不禁感慨萬端。螢兵部卿親王雖也因酒傷感,流淚不止,卻還能察知源氏心情,遂將琴呈上。源氏此刻感懷萬幹,便接過琴來,彈了一支珍奇樂曲。這場管絃合奏十分精緻,情趣盎然。末了喚來樂隊至階前演唱,歌聲婉轉化美,從呂調唱到律調,直至夜深。曲調逐漸柔美可愛了。催馬樂《青柳》一曲唱得最為感人,連夜營也都為之動容傾聽。歌罷,請人各領賞賜。那禮物精美異常,皆照私事規格設計。
翌晨,尚傅玉望辭歸。源氏賜贈禮品,對她說道:“我好像與世隔絕了,昏昏然不知老之將至。你今日來,令我猛醒風華正逝,來日無幾,不由淒涼倍增。今後可得常常來此,看為父漸漸衰老。我為陳規所羈,未便隨意前來探望,好生遺憾。”玉髦此行,讓源氏憶及舊事,不禁悲喜交加。可匆匆小敘,隨即分手,又令他意猶未盡,極為惋惜。玉望暗忖:太政大臣雖為親父,卻只有生育之恩,而義父源氏對她卻是慈愛周至,日後歲月漫長,定可長蒙照撫,永世無虞。心中感激不已。
二月中旬,六條院中迎來了尊貴的三公主。洞房設在西邊小客廳內。第一、二廂屋與走廊,及侍女們的居室,都裝飾得精緻喜氣。朱雀院仿女御入宮儀式。排場隆盛,送親人多為王侯公卿。藤大納言沒能憑家臣身分當上夫婿,心中雖怨惱不已,卻也來參加送親。三公主的車子抵達六條院時,源氏出來迎接,並躬身扶三公主下車,這可是異乎常例之舉。源氏雖蒙封贈,難照太上天皇,可他畢竟名為臣下,是故婚式並不完全雷同於皇上迎女御入宮,可也異於尋常的娶親,這倒是一宗特別姻緣。婚後三日中,朱雀院與六條院雙方各有酬答,皆珍貴高雅,極富風流。
紫姬日日耳聞目睹又豈能心無所動?實際上,縱然娶的是三公主,紫姬也絕不會因此失寵。紫姬素來蒙受專寵。可如今新來個三公主,人既美豔年輕,身世又高責無比,自然深有威脅之感。但她隱忍於心,絕不形諸於外。當三公主人門時,她主動接近,招呼照應,料理甚是周全。原氏見她如此寬宏大量,方才放下心來,亦愈發愛她了。而三公主尚是初春少女,連胸乳都未長出,言行又極大真,完全還是個孩子。源氏憶起從前在此山初會紫姬時,她雖也是這般年紀,可已才氣逼人,極有心勁了。這三公主卻仍是孩童般天真幼稚。源氏思量這樣也好,免得太過妒忌或者驕橫了。可終究少了些意趣。
婚後三日,源氏夜夜與三公主共枕。紫姬多年來何曾嘗過獨守空房的滋味,如今雖盡力忍受,還是孤寂不已。雖然心中希望源氏不要出門,但卻格外殷勤地替源氏出門穿的衣服薰香。她強作沉靜,臉上仍不免流露出悵然若失的神態,悽美之至,讓人好生憐愛。源氏暗忖:“有此一人足矣!我怎能再娶一人呢?都因自身輕率浮蕩,行事疏忽,以致落得如此局面。夕霧年紀雖輕,卻對愛妻十分忠貞。所以朱雀院沒相中他。”他思來想去,自知薄倖,不覺淚盈滿眶,負疚地言道:“眼下方始新婚,不前去,於理難下,還望你答許。以後倘再負心於你,實乃顏面無光了。只是倘朱雀院知曉了,不知作何感想……”他前後為難,心緒欽亂,樣子甚是痛苦。紫姬苦澀地笑,答道:“你自己心中都沒有主見,叫我如何來決定?”源氏覺得此話暗諷於他,竟不勝羞愧,獨自托腮枯坐,一話不發。紫姬便取過筆硯來,寫道:
“世變無常眼中事,全作千秋不變狀。”另又寫了些古歌。源氏取來觀看,覺得雖非正派之作,卻也合情合理,便回吟道:
“死生絕斷終由命,永不衰是你我情。”寫畢,不便立刻離去。紫姬見此說道:“這不是讓我難堪嗎?”便催促他前去。源氏便穿了輕柔衫子,匆匆而去,留下~路芬芳衣香。紫姬渾身痠軟,倚門目送。悽然地想:“這幾年來,他年歲已長,收斂了許多,不再輕易眠花縮柳了,平安無事到了今日,誰知又發生這難以解說之事。世事如此變幻無定,今後真是難測啊!”
紫姬表面上裝著若無其事。可侍女們卻竊竊私設道:“人世之事,可真沒個準啊!我們這主人擁有如此多夫人,可沒有一個不敬憚紫夫人的。如今來了個公主夫人,架子頗大。可我們紫夫人豈會善罷甘休?現在她隱忍著,以後料不定一件小事都會引出種種紛擾呢。”她們憂心不已。可紫夫人只管聲色不露地和侍女們閒談,直到深夜。她見眾人紛紛如此猜疑,深恐有失體統,便阻止她們道:“哦家公子雖有眾多夫人,可讓他稱心決意的實在沒有,是故常感不足。現今來了這人品極好的三公主,連我也童心萌動,頗想和她一塊兒遊戲玩樂呢!你們切不可胡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