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峰先我一步綴學了,他只把初中一年級上完,便死活不肯去學校,無論我爸媽怎麼打罵他,他都硬著脖頸撐到底。
他跟我說:“哥,我去市裡撿破爛去了,咱村姚夢龍就在那兒,租的有房子,我去了我們倆房租一人一半,吃飯還能一起省點錢,他在那兒撿破爛一個月也弄幾十塊錢哩,不比上這破學強?”
我著了急,說他:“你能一輩子撿破爛?你就上個初中,啥也不會,字都認不全,以後還能弄啥,要去撿破爛也是我去,你好歹把初中上完。”
高峰一臉倔強:“我學習又不好,你還能考上高中哩,我上初中都是咱爸去求校長開的恩,再上有啥用,不過是多玩兩年,人家有錢的在學校裡玩,咱又木錢,再說學校也不好玩,不勝出去,去大城市看看。”
我爸媽看大局已定,也無可奈何,只能想別的辦法,但是高峰一定要去市裡,他們只好硬著頭皮去找我三叔。
我三叔自從結婚以後,就跟三嬸一起去了市裡,一開始是跟著三嬸的孃家哥學修車,後來就自己開了一個修理鋪子,聽說這些年混的也錯。
我爸那天帶著錢買了好些禮品,領著我弟弟找到我三叔的修理鋪,把糖果餅乾蛋糕一股腦放在屋裡的桌子上,就怯怯地跟我三叔說:“三兒,峰峰不上學了,想跟你跑跑,學點精細兒,他擱這兒你只管使他,不聽話你就打,出啥事有我哩。”
我三叔打量著高峰說:“才多大,不上學弄啥哩,十來歲個孩兒能弄啥,我這兒都是重活,他幹不了,回去吧。”
我爸忙說:“先幹些輕的,慢慢再加重的也木事,再說別看他小,氣量還是有的,在家也老幹活了。”
儘管我爸說幹了嘴,但是三叔仍然沒收到我弟弟,並且也沒給他一口水喝,他只好又坐了三個小時的車把弟弟帶回來。
弟弟沒進家門便往他說的姚夢龍家裡,問清楚姚的地址,回家向我媽要了五十塊錢拿兩件衣服便出了門。
一個月後,高峰回來了,交給我媽八十塊錢。人餓的面黃肌瘦,光著的膀子上都是黑色的不知道什麼東西,只穿一條短褲,光著腳丫子,頭髮長的老長,臉上黑乎乎的,除了能看出眼白,別的已經全部模糊到一起,身上一陣陣的臭味。
他進我家院子時,我媽正在吃飯,看到他就對我爸說:“你看這是哪兒的要飯哩,真小個孩兒可出來了,怪可憐的,我去給他盛點飯。”說著就放下手裡的碗,轉身要進屋,而高峰卻一步向前叫了一聲“媽”。
我媽扭臉回來,仔細看完弟弟,抱著他就大哭起來,高峰也哭,淚水衝開了他臉上的汙垢,留下兩條痕跡。
我媽一直到高峰吃完飯眼睛還是紅的,她總是扭著臉裝著做別的事情然後悄悄地擦淚。
高峰給她的八十塊錢她沒收起來,還他裝進了口袋,並且說:“媽不要你哩錢,你會掙錢了自個兒花,媽在家裡有吃有喝的讓你出去受罪就夠木人性,還要你哩錢。”說著就又扭頭去擦眼睛。
高峰洗過的臉上卻很是精神,興高采烈地跟我媽描述市裡的景緻。當我媽問他怎麼弄成這樣的時候,他“嘿嘿”笑著說:“到那兒木找著姚夢龍,想著管他哩,反正是拾破爛,找不著他也一樣拾,就白天拾拾跟別哩一塊去賣,夜裡隨便找個地方對付一晚,反正是夏天也不冷,睡哪兒都是睡。”
我媽的眼淚始終沒幹,已經把兩眼哭的通紅。
但是高峰卻一臉興奮地說:“我回來的時候看到姚夢龍他媽了,說他這幾天就回來了,他再去了我就跟他一起走,那邊還是好一點,除了吃住,也掙點錢。”
我媽已經完全攔不住這人雖然只有十四歲,但早已經內心成熟的少年,他堅定的事情必是會去做的,無論是誰都要為他讓路。
高峰走後,我爸在一次賣菜的途中被路上的洗車擦傷,傷雖然不重,但一時卻也不能再去賣菜,我媽除了地裡一攤的事,家裡還要照顧我爸也是出不了門,眼看著菜就要全部爛到地裡,剛準備去上高二的我也自動綴學了。
我媽喃喃地說:“想著供應您倆好好上學,將來有個好出路,誰知道會是這樣,一個不中,兩個不中,也是您爸俺倆木本事,人家跟您真大的孩兒哪個不是福窩裡長著哩,就你們得跟大人一樣幹活。”
我沒聽她說完就騎著三輪車去地裡了,成堆的茄子等著摘了去賣。
我剛到地裡,我媽就抄近路也到了,手裡拿兩把剪子,遞給我一把說:“早上的批出去價格還中哩,快些再摘一車去,這塊地總還得兩三天賣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