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石峽,黃昏照耀在山嶺上。
寧江看著遠處退開的蠻兵,沉吟不語,在他身後,秦無顏來到他的身邊,道:“老爺,他們為什麼還不攻來?”
寧江道:“明天!明天他們就會攻過來,現在他們不過是在準備罷了。”
準備?秦無顏看著老爺。寧江手持羽扇,凝重的道:“嗯……我們也在準備。”
兵者,死生之地。即便是對自己有著相當的信心,寧江也不敢有絲毫的大意。他深深的知道,哪怕是一點的意外,都有可能帶來萬劫不復的後果。
在他的後方,被他精心挑選出的武將,與那些他所信任、並擁有相當素質的武林中人,已經聚在了一起,蕭章等幾名重要人物,正在給他們講解著作戰計劃。對於這裡的將領、兵長,這種做法是難以想象的,以往的戰鬥,往往都是那些儒將釋出命令,他們執行命令,至於整個作戰計劃,上司不屑於向他們解釋。而現在,寧翰林卻儘可能的,讓他們每一個人都清楚自己的位置,以及各種應變的對策,讓他們清楚的瞭解明天的戰場上,將會出現的各種複雜情況。
這樣的會議,開了許久,而每一次,給他們上課的人,到最後都會狠狠的揮一揮手:“記住:大聲喊!”
是的,大聲喊,在這一次次的會議中,“大聲喊”,是被強調了無數次的,最重要的東西。
“一定要喊出來!”在眾多的命令、紀律之中,唯有這個,是最被重視和強調的一點。
到了夜裡,寧江來到營帳裡,與那些士兵接觸,鼓勵著他們,為他們打著氣。這些士兵,大多都是從北方潰敗下來的,他用自己的方式,對這些殘兵敗將進行了一次篩選,然後又將他帶來的武者安插了進去,其中,曾與他一同被困在祖庭洞天裡,經過他的“封閉式培養”的,都安插在關鍵的位置上。這不是因為任人唯親,而是因為,至少在現在,他對這些人更為了解,這些人也對他更為信任。
對於存在“階級法”的大周王朝的軍隊,像寧江此刻這般,親身到士兵之間,與這些最底層的兵士接觸,可以說根本就是不可想象的事。
其實在寧江看來,這是史書上記載的,鼓舞士氣、穩定軍心最有效的手段,從吳起到韓信,歷史上真正的名將莫不如此,但是在大周王朝,所謂計程車氣不過就是文曲印府文氣一放的事。而從另一方面,這個世界好歹還有文氣這種超自然的東西,在另一個世界的宋朝,士兵的地位更是低下到形同於奴隸一般的存在,臉上帶著一輩子擺脫不掉的鯨字,任打任罵。
也正是因此,整個宋朝在面對外族入侵時,士氣之低下,空前絕後,那個時候,原本就沒有多少“國家”的概念,長官不將他們當人看,他們又如何願意為長官打仗?於是創出了,面對外敵的攻擊,在城牆上,要給賞錢才肯射箭,給多少賞錢射多少箭這樣的奇葩事。因為在他們看來,他們只是在給長官做牛做馬,既然長官不將他們當人看,他們又有幾人真心願意去為長官打仗?
那一個晚上,他都沒有停過,他就這般到處走動,做著對他來說,或許是最簡單的事情。
第二日的中午,被蠻兵從四面八方趕來的平民老百姓,被身後的暴徒驅趕,悲泣著,沉默著,往前方那雖然蓋得迅速、但依舊顯得粗鄙的要塞蹣跚行進。
數千名無力的百姓,他們的眼神是空洞的,在他們的前方,是對著他們的箭矢,在他們的身後,是鞭打著他們的、帶刺的長鞭。毒辣的烈日下,血水、淚水、汗水,混雜在一起,滲入那乾燥的土地。
為什麼會遭受到這樣的命運?他們不懂,日子就是這般過的,種田,交稅,沒完沒了的苦日子,原本以為那已經是他們的一切,沒有想到還有更深的深淵。在他們的前方,或者是他們的死,或者是帶著對面那些人跟他們一起死,在他們的後方,是壓迫著他們的,無法戰勝的虎狼。這個時候,應該做些什麼……這個問題對於他們來說實在是太過遙遠。
沉默,永遠只能是沉默,就這般在沉默中,辛辛苦苦的過上一輩子,又或者是在沉默中死去。悲哀的,痛苦的,其實也早就已經麻木了的。他們看著對面那醜陋的陣地,在他們的眼中越來越近。嘭的一聲,走在最後的一人,被釘頭錘狠狠的砸中,往側面拋飛開來。
那些蠻兵開始驅趕他們,後面的人推動著前面的人,前面的人被迫朝前方的陣地小跑,他們已經開始接近那一排排的拒馬,以及高處的箭矢。一聲大吼就在這個時候響起,“王八蛋!”血光陡然間衝起。在這沉默到讓人不安的、死一般的寂靜中,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