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日陪明智大人去愛宕神社參拜以來,這幾天都是大雨不停。雖然好不容易盼來了涼快的天氣,可是我的心裡卻低落得不行,根本提不起興致。
天正十年六月初,一切行動都按照信君原先的計劃進行著——信君帶領著三萬五千援軍,在安土城時他自己僅帶著不足百人,當夜下榻了京都本能寺。因為距離稻荷神社不太遠,我便讓小狐丸大人先回去了。
“就帶著這麼些人,真的可以嗎?”身上披著蓑衣的我還沒來得及回房換上便衣,便忍不住和信君說起這件事。從那日參拜以來,我都心緒不寧,這一路行來心裡更加發慌。
“老師你從參拜歸來那日就不安得很,這到底是怎麼了?如果是因為光秀的話,老師你根本不用驚慌,他到底只是我的手下而已。”安撫了一下我的情緒,信君又恢復了以前的戲謔語調,和我開玩笑道,“莫不是因為我即將取得勝利,所以內心十分喜悅?”
被他面對這種情況仍樂觀向上的興致給感動到了的我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還是高興不起來。
看到我這副怏怏不樂的模樣,信君難得耐心地開口道:“這樣吧,反正估計老師你現在也睡不著,不如看我和本能寺的和尚下棋如何?順便檢查一下我的水平究竟怎麼樣?”
我想了想,覺得自己估計也睡不著,便點了點頭,同意了他的說法,可是臨走前還是忍不住抱怨道:“你非要說要我和你一起見證你的勝利,早知道就不該跟著你一起來這裡。”
待我換好便衣來到正廳,信君已經在和本能寺的大人下起棋了。
“老師在一旁看著即可。”見我進來,信君只是隨意招呼我坐下,而後便繼續沉浸在棋局之中。
我看他神態悠然,便安心了不少,坐在旁邊靜靜地飲茶,房屋門口站著蘭丸大人,正在那裡進行守衛。
‘大概真的只是我的多疑吧。’稍稍安心的我覺得睏意襲來,忍不住打了幾個哈欠,睏倦得只好歪了歪身子,靠在角落裡眯了會兒眼。
屋外風雨大作,時不時還會響起幾個驚雷,就在這樣奇妙的環境當中,雖然覺得睏倦,但我還是睡得格外不安穩。迷迷糊糊當中,我又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裡一片火光,我身處其中,雖然感受不到灼熱,可是心跳卻快得驚人,不安與恐懼令我流著冷汗驚醒了過來。
擔心自己醒來時有沒有叫出聲嚇到正在下棋的信君他們,我在醒來後第一件事就是下意識地看向了他們那邊。可是令我奇怪的是,信君似乎並沒有因為我的舉動而有所行為,只是沉著面色盯著棋盤。
他的這副模樣令我更加不安——擱在往日下得得心應手的時候,信君總是會注意到周遭的很多小事,時不時還會調笑我幾句。可是這次他卻沉浸在棋局裡,而且面上的神色也難看得不行。
我輕手輕腳地走了過去,湊上前去看了一眼,而後便忍不住皺起眉頭——這棋盤上分明已經是勝負分明。
觀看了一下他們各自的棋路,前面的棋步信君走得都很穩,可是卻在最後的几子落了下招,被對方反勝。我抿了抿唇,抬眼看了看信君,卻見他神情愈發難看,額際竟然滲出了汗。
“好了好了,現在都這麼晚了,有什麼明日再下吧。”看著信君這副模樣心裡直髮慌的我忍不住伸出手抓住了信君執子的手,輕聲勸說道,“明天下午還要繼續前進,信君你也該去歇一歇了。”
“老師,”被我喚回了神兒的信君長嘆了一口氣,黝黑的眸子盯著我道,“我已經連輸三局了。”
聽到這話的我心頭一跳,忙伸出雙手緊抓住了他的手:“這是我的錯,之前沒好好教你。”為了活躍一下這令人恐懼的氣氛,我咧了咧嘴笑著嗔怪道,“不過信君你也是,估計平日沒怎麼練習吧。整日只顧著打仗,戰事上倒是一直在贏。”
然而我這些話沒有起到絲毫的作用,信君依舊面無表情地看著我,而我的心裡卻出奇地平靜了下來。我看著眼前的信君,本來不停在顫抖的雙手竟因他那隻僵硬不動的手的反握而停止了顫抖。
“說起來,老師您這般驚慌,今夜大概又該睡不好了,那麼今晚您就帶著他休息吧。”信君朝我微微一笑,將一直帶在身上的天下一振解了下來,遞到了我面前,“記得老師很喜歡這把天下一振,您就拿著吧。”
我怔忪地接過天下一振大人的本體,心裡像是又驚濤駭浪在翻湧,可是同時卻又平靜如無波的江面:“信君,你快些去休息吧。”我伸出一隻手,想要替他擦去額際的汗,可是手卻僵硬在那裡,不敢動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