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生從那日開始便一病不起了。
發燒,盜汗,昏迷,囈語,哭泣。
許多太醫都來看過,也吃了許多藥,卻總不見好。
嬴政瞧著美人一日比一日憔悴,臉色也一日比一日陰沉。
他心裡甚至罕有的浮起了幾絲憐惜之情,暗悔那日不該那般恫嚇九生。
如此熬了將近一個月,病情終於有了起色,一日之中大概能有兩三個時辰是清醒的。
嬴政議完朝政常來看他,九生一聽見他的腳步聲從外間傳來,便閉上眼睛假寐。
嬴政也不拆穿他,沉默的在他身邊坐上一會兒,便起身離去。
又過了半個月,九生的身子才大好了。
剛能下地,他便揹著嬴政獨自來到了天牢。
他要確定荊軻還活著。
九生一路暢行無阻,再次站到了那座牢房前。
荊軻依舊蓬頭垢面的躺在陰影裡,身上的傷口大多已經癒合。
九生出聲喚他:“荊哥哥,我是九生,我來看你了。”
聞言,荊軻口中忽然發出嗚嗚之聲,身體匍匐著後退,躲進了最遠的角落裡。
他緊緊抱著身體,把臉埋進膝蓋裡,不願讓九生看見,口中還不停的發出嗚嗚啊啊的聲音。
九生心痛的無以復加,潸然淚下,哽咽道:“荊哥哥,別怕。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你永遠都是我的荊哥哥。相信我,我一定會救你離開這裡的,只是需要一些時間。”
荊軻越發激動,揚手衝九生做出驅趕的動作。
九生洞悉他的心思,強笑一聲,道:“好,那我走了,改日再來看你。”
離開天牢,九生漫無目的的在秦宮中游蕩,一面走一面思索著出路。
在荊軻這件事上,擁有決定權的只有嬴政一人。
在這漫無邊際的秦宮之中,他孤身一人,勢單力薄,沒有玲瓏心思,沒有巧舌如簧,沒有長袖善舞,到底要怎麼做,才能讓嬴政放過荊軻?
九生越想越絕望,駐足抬頭,仰望青天,吐出胸中鬱氣。
卻見天空中飛著一隻紙鳶,隨風飄搖。
九生覺得,他現在的處境就好比那隻紙鳶,有一條無形的絲線緊緊纏在他身上,而絲線的另一端,便握在嬴政的手裡。嬴政覺得新鮮有趣,便把玩一番,待玩膩了,便撩開手去,任他摔的粉身碎骨。
但是,在粉身碎骨之前,他必須想方設法救出荊軻。
既然暫時想不出辦法,多思無益,那便走一步看一步吧。
九生拾級而上,緩步登上旁邊的一處高臺。
不想高臺之上竟十分開闊,極目四望,卻望見了最不想見的人,轉身欲走,卻已來不及。
“過來。”嬴政沉聲命令道。
九生只得硬著頭皮走過去,在嬴政十步開外的地方站定。
高臺上除了嬴政外還有許多人,除了服侍的奴婢,盡是些錦衣華服的美貌女子,還有幾名稚子。
秦宮上上下下,沒有不知道九生的,卻都只是聽說大王擒了一個燕國的美貌刺客,當即便帶回宮中臨幸了,後來那刺客病了,大王更是殷勤探望,關懷備至。
如今終於得以親見,這些人俱不動聲色地打量著九生,目光各異,有驚豔,有探究,有怨毒,有漠然,但因為嬴政在側,均不敢妄自非議。
九生卻只垂首立著,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
只聽嬴政道:“到寡人身邊來。”
此言一出,身後霎時又多了幾道嫉妒的目光。
他們這些夫人、公子尚不能隨意近嬴政的身,九生作為一個曾經意圖行刺的刺客,卻能獲此殊榮,怎能教人不嫉恨?
九生卻若無所覺,緩行幾步,來到嬴政身側。
嬴政問道:“會射箭嗎?”
九生答道:“不曾學過。”
“看著。”嬴政張弓搭箭,對準盤旋在藍天上的鴻雁,倏然放箭,箭矢精準的刺進鴻雁的身體,鴻雁驟然失了平衡,直墜而下,屍身落在了未知的某個地方。
九生不喜歡。
鴻雁何辜,遭此無妄之災。
嬴政把手中角弓遞給他,道:“試一試。”
九生接過來,學著嬴政方才的樣子彎弓射雁。
虛發數箭之後,嬴政站到他身後去,從背後擁著他,左手覆上他握弓的手,右手覆上他搭箭的手,手把手地教導他,道:“沉肩,開背,舒胸,拈弓,架箭,對準,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