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素默默不語,驀然長嘆一聲道:“難道姐姐甘心嫁於一個不喜歡的人?”
我拈了一枚銀針,慢慢撥弄著燭臺下淋漓的燭淚,以微微晃動的燭焰遮住我黯淡的雙眼。“不甘心又如何?喜歡又如何?不過是身如柳絮,風向哪兒吹,我便去哪兒。連一己之身都無法顧全,其餘的也不做多想。喜歡這兩個字,不過是奢談。”
錦素挪開紅燭:“姐姐向來達觀,為什麼在婚姻之事上這樣悲觀?”
我冷哼一聲。高曜已然無緣太子之位,我的未來應該可以預見。然而,想到高暘,想到熙平長公主,我便極其的不安。只覺有一道難以預測的暗流在向我襲來,或將我捲入河底,或衝上河岸,或無休止的浮沉。生死尚且是未知之數,何況婚姻之事!若有人安排我嫁去江南,遠離宮廷是非,我不勝感激,哪裡會有一絲的不甘?我只一笑,並沒有回答錦素的話。
玉機詞(六六)下
待錦素走後,芳馨見我愁眉不展,遂笑道:“姑娘在想什麼?這樣出神?”
我站起身來,往寢殿走去。“姑姑的訊息這樣靈通,可聽說了於大人的事麼?”說著疲憊的拆下發髻上的一支白玉簪。
芳馨雙手接過玉簪,笑道:“姑娘說的是周貴妃給於大人賜婚的事情麼?”
我停步:“姑姑是幾時知道的?”
芳馨道:“也是晚膳後才知道的。因殿下在這裡看書,便沒來得及說。誰知於大人就自己來了。”
我一笑:“你們口耳相接,傳得當真是快。”
芳馨道:“於大人是皇太子殿下和周貴妃面前第一等要緊的人,關於她的訊息自然傳得快。”
我在鏡前卸下釵環,散下長髮。燭光幽幽的照在我的左臉,左耳上的白水晶墜子印了一隻模模糊糊的紅葫蘆在我的脖頸下。“貴妃果然是真心待她,這樣早便為她謀定了出路。”
芳馨在鏡中微笑:“照理,貴妃該多留她兩年才是,怎麼如今就要放出宮去?”
我側頭摘下右邊的墜子,輕輕按著太陽穴。“錦素不似史易珠,她雖在高位,卻沒有太多機心。當初貴妃驅逐了史易珠卻保全她,本來就是偏心。早些出宮也好,免得登高跌重,倒不好了。”
芳馨一面輕輕按摩我的頭頂,一面嘆道:“誰有於大人這樣好的福氣……想來於大人是很高興的了。”
我搖頭道:“錦素有些女兒家的心思,倒有些不願意嫁。”
芳馨道:“於大人還小,乍聽到要嫁人,有些害羞也是有的。”
我不置可否,只是盤起長髮,預備沐浴就寢。
第二日,待高曜去上學,我便攜了一本書往益園中去。春夏之際,益園中鬱鬱蔥蔥。奼紫嫣紅。我剛剛從東南角門走進花園,便見小池北的鵝卵石小路上,有好些內監在忙忙碌碌的扎竹架子。陽光傾瀉而下,原本空蕩蕩的小道上。橫七縱八的多了好些道。我駐足不前,紅芯連忙走上前去,尋了一個年輕內監,笑問道:“公公好。你們這架子,是要種什麼的?”
那內監回道:“姑娘安好。這是奉了花總管的令,搭好架子,好種葡萄的。”
紅芯道:“怎麼想起來要種葡萄?”
那內監笑道:“花總管說皇后娘娘畏熱,種了葡萄好遮陽。且宮裡有一半人都愛吃,到了秋天結了串子,請皇上和娘娘親自摘下品嚐。也是一樂。”
原來是葡萄,不是紫藤。有一剎那,我彷彿看到竹架上重重疊疊的紫藤花,紫英飄飛,染梁為畫。我坐在花架下捧著一冊《新語》。凝神思忖。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忽聞芳馨在身後輕聲道:“從前慎嬪娘娘是親自下令種植紫藤,經了好些年才長成那般模樣,可惜一朝拔去,就再沒有了。如今不用皇后娘娘說一句話,下面的總管便樁樁件件都打點好了。”
我轉身道:“姑姑這話留在長寧宮說便好了,何必在這裡說。”
芳馨紅了臉道:“奴婢魯莽。”
我從東南角門慢慢往回走,待跨進長寧宮後院的側門。方嘆道:“總管們都是皇后娘娘親自提拔的,他們自然感恩,所以肯忠心賣命。說起來,當年慎嬪哪有這番心思呢。”
從角門回到前院,便見綠萼迎了上來,笑嘻嘻的說道:“才剛內阜院來人說。今日午後內史大人要來宮中宣旨冊封。”
我一笑:“不過是冊封而已。且收著些,別高興過了頭。”
綠萼道:“姑娘是宮裡頭一個女校,奴婢自然代姑娘高興。”說罷扶著我跨進靈脩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