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君的後半生只得偏安崑崙山一隅。不過當時何君尚未參透玄機,幾天後他和郭二來到少林寺前,他隨手以一塊尖角石塊劃青石為棋局,正當少林眾高僧歎服於他這手驚天絕技正要認輸時,覺遠禪師用雙腳抹去了何君劃下的棋局。這個時侯何君終於明白了命運的安排:中原雖大,卻已沒有他的立錐之地了。少年張君寶那一套自學的羅漢拳更令何君心灰意冷,從此他絕跡中原,雖創崑崙一派,不免終生鬱郁。而少年張君寶也暗戀上了郭二小姐,那同樣是一段不了情。何君和張君對郭二的感情,是那種引而不發的愛情,一切都還來不及細說,就已成匆匆往事。它有著“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的傷感,又有著“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的惆悵。後來張君寶成了張三丰,創辦武當派,終生未娶;郭二小姐削髮為尼,創辦峨眉派,終生未嫁。只因這一段夙緣,又演繹出四十回的倚天屠龍記,真是世事如棋啊。
何足道這兩局,金庸講的是一個“棄”字。名韁利繩,當棄則棄,兒女情長,當斷則斷。道理是不錯,但此類事從來是當局者迷,尤其男女情事,明知情深不壽,而像李莫愁這樣的人還是要發出“情是何物”的天問。作為東方智慧的象徵,圍棋確是一項意味深長的遊戲,西方的遊戲中可能只有橋牌可比。這個觀點我想我的師兄邱小剛和同學範山會同意,因為他們是兼通圍棋和橋牌的高手。不過,一個阿根廷的智者透過觀察國際象棋得出了令人震驚的詩句:
棋子們並不知道其實是棋手
伸舒手臂主宰著自己的命運
棋子們並不知道嚴苛的規則
。。
世事如棋(2)
在約束著自己的意志和退進
黑夜與白天組成另一張棋盤
牢牢將棋手囚禁在了中間
上帝操縱棋手,棋手擺佈棋子
上帝背後,又有哪位神祗設下
塵埃,時光,夢境和苦痛的羈絆
——博爾赫斯《棋》
我沒讀過比這更透徹的關於世事如棋的文字。然而,金庸透過逍遙子的玲瓏局卻也喻示著“置之死地而後生”的道理,其實,我以為那已不是道理,而是直面生活的勇氣了。
塵土榮華 昔晦今明(1)
有何勝利可言?挺住意味著一切
…——里爾克
兵器譜的前三篇,寫的都是和尚:無花,無名老僧,老實和尚,虛竹和不可不戒,在這一章,我要寫的,是一個曾經當過和尚的人——當然,做和尚只是他不可思議的傳奇生涯中短暫的一頁,在他當和尚時,他的法號叫晦明。他在少林寺出家時,大約十三歲左右,是由他師兄晦聰禪師剃度的,偈曰:“少林素壁,不以為礙。代帝出家,不以為泰。塵土榮華,昔晦今明。不去不來,何損何增。”當時,晦聰和他兩人是少林寺輩份最高的和尚,因此也可能是當時江湖上輩份最高的和尚之一。
當和尚之前,他是:揚州麗春院一個妓女的兒子,他的父親可能是漢,滿,蒙,回和藏人中的一個;一個酷愛賭博和精通賭術的小混混小老千,初出江湖時有個外號叫小白龍;康熙朝'乃至歷朝'唯一未被閹割的小太監小桂子,尚膳司副總管太監;天地會青木堂香主,天地會總舵主陳近南的關門弟子;御前侍衛副總管;神龍教白龍使,並由洪教主和洪夫人親授英雄三招和美人三招;驍騎營正黃旗副都統。當和尚之後,他還是:九難尼姑也就是大明長公主的徒弟;大清國一等子爵;大清國建寧公主的姦夫和老公; 俄羅斯女皇的中國情人 ;《尼布楚條約》的締結者;李自成和陳圓圓的女婿;大清國扶遠大將軍;大清國鹿鼎公。 他當著大清的大官大肆敲詐勒索,幹著反清復明的副業也算人在江湖,想著開麗春院連鎖店做行業領袖揚眉吐氣,抱著七個美女老婆躊躇滿志意猶未盡。
他當和尚的時間大約只有半年不到,但這是他一生的諸多可能性中不可或缺的一段。本質上,他是一個罕見的禪宗高手。關於這一點,已有江湖高手長髮遮面之貞子的帖子論述在先,茲引如下:
世尊拈花,迦葉微笑,禪宗一門就是這麼創立的。佛教有很多門派,唯有禪宗講究不立文字。但真正悟到其中妙處的並不多,中華禪宗最早的發祥地少林寺,也要蓋什麼藏經樓,可見他們中的大多數還是悟不到禪家要訣的。
三江對禪的一個歸納特別有道理,那就是禪宗是佛門中懶人的樂園,佛界講的是極樂世界,天天勤修苦思,怎麼去品味佛學的樂趣?怎麼會極樂?所以做苦行僧,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