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部分(2 / 4)

小說:一生孤注擲溫柔 作者:卡車

。南方的春天,是餓不死人的。榆葉槐花,茅根刺芽,都是充飢的美味。樹上有鳥,水裡有魚,山中有獸,只要肯動腦筋,不偷懶,總有辦法弄到手送進口。

天降萬物,滋養生靈。生存之道即是天道。

一路行來,許多嫩芽花葉能吃的植物都捋得只剩下光禿禿的枝丫。地裡到處都是刨挖野菜留下的坑,一片狼藉。

原本正該是春耕播種的季節,倖存者們卻只能在水田中採草籽苗回去煮湯。

“他們……為什麼不開始種糧食?”長生問。

“不是他們不想。”

也累了,子釋乾脆坐到路邊,認真回答長生的問題:“最直接的原因是,他們沒有種子。而且,也買不到種子。”

一場饑荒,米價暴漲。豪強富戶們將早稻餘糧把在手裡,囤積居奇。這些人,無不家大業大,跑了就等於一無所有,乾脆留在當地給王師開城門。北方缺糧的訊息輾轉傳來,大米貴如珠玉。然而江面封鎖,貨物運不出去也是白搭。利之所在,自有勇者。有人居然買通了江邊的西戎守軍,軍民合作,做起了倒賣糧食的生意。

這些內情子釋雖然不知道,一些常識性的推測卻是可以得出結論的。

“……即使有種子,幾個老弱婦孺,耕耘勞作,倍加艱辛。世道依舊不穩,就算種出來了,多半也保不住。遭人搶被人偷還不是家常便飯?倒不如眼前撈點實在的填飽肚子。”

歇一歇,望著長生,繼續道:“還有——你要知道,這土地,不是他們的。所以,從這地裡長出來的東西,也不是他們的。只要這塊土地的原主人或新主人一出現,就只能將勞動成果拱手相讓。”

長生明白了。原主人多半不知所蹤,新主人卻隨時可能出現。豈止小小一塊水田,這天下又何嘗不是如此?誰有力量霸佔它,誰就是它的主人。

忽聽子釋輕聲念道:“……民之慾利者,非耕不得;避害者,非戰不免;境內之民莫不先務耕戰,而後得其所樂。故聖人修德政使民得其所利,行武備使民避其所害。德政不行,遂令民失其所,奪其時,不得耕耨以養其父母。父母凍餓,兄弟妻子離散。樂歲終身苦,凶年不免於死亡……”聲音漸漸放低,說到“死亡”二字,歸於沉寂。

子周緩緩開口,把這段接下去:“……故體民之心,遂民之情,使民得其所養,不致失其依據,聖人之憂民若此……”

這些話,皆屬聖人名言。恐怕天下每一個讀書人,都爛熟於胸,能脫口而出,長生自不陌生。不過,從前也就是知道而已,即使覺得或許和自己有關係,也沒什麼特別的感觸。可是,此時此刻,此情此景,這幾句話入耳,卻如木鐸金聲,鐘鼓玉磬,又如真言密咒,梵語清音,一波波散入血脈,一字字牽動心魂。

子釋籲一口氣:“咱們錦夏這些年,德政也不行,武備也不行。事到如今,只苦了老百姓。不提也罷。走吧。”

這天中午,四人在一條小渠溝旁搭灶生火,取水做飯。渠溝盡頭連著一口大塘,水不深,有人把褲腿挽到膝蓋以上,正徒手在泥漿中挖掘翻找什麼。

“他們在幹什麼?”

子釋站起來眺望一會兒,道:“看這樣子,像是挖藕根。”

水塘中新生的荷葉大多被人連莖拔掉煮了吃了,只剩下剛長出來的幾片,羞答答卷著邊兒,青嫩圓潤,姍姍可愛。三月氣溫雖然開始回暖,淺水淤泥裡依舊冰涼。那幾人光著腿站在水塘裡,彎腰低頭,十指深入泥漿摳挖。偶爾直起身歇口氣,就會發現,他們不是老人就是女子。

忽然傳來一陣嬰兒啼哭之聲。一名女子匆匆上岸,把放在草叢裡的孩子抱起來。母親的□早已乾癟,小小嬰孩使足了力氣,也吸不出一滴乳汁。細瘦的四肢掙扎著,哭得聲嘶力竭。嗓音卻不大,一陣陣抽氣,叫人聽著直揪心。

子歸蹲在灶前燒水,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顆接一顆滾落到鍋裡。

子釋拍拍她。葛根粉衝熟了,盛出一碗:“給那位大嫂送過去吧。這個拿來喂孩子正好。”

又揀出各種乾菜煮了一大鍋湯。

長生把掛在竹簍外邊的幾隻死烏鴉取下,拎到另一邊去拔毛。

這東西,子釋是無論如何也不吃的。一路上,見得最多的動物就是野狗烏鴉。烏鴉食腐肉,野狗吃死屍。饑荒之後的大地,餓殍遍野,卻成了它們的樂園。在長生看來,這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正是現成的食物。都這種時候了,何必計較它們又是吃什麼才得以健康成長?

起先子周和子歸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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