馳,趕來訣別……結果急著帶孩子離開,最後一面終究也沒見上……”
當日謝昇事發之後,韓綰與入宮為妃的二妹韓紓,一個出力,一個出錢,想盡辦法,用買來的孩子偷偷從獄中換出了雙胞胎。正發愁寄養之所,李彥成卻找上了門,欲從寧夫人處打通關節探監,於是直接帶走了謝家骨肉。謝夫人韓縭常攜兒女在寧府走動,行刑前夕,不慎被寧書源認出孩子面目,察覺了調包計,暗中派人追查。寧愨夫妻情重,問出原委,把幫忙買孩子的下人和賣孩子的牙婆一股腦兒滅了口,省得公公找兒媳麻煩,倒並不關心謝家後人下落如何。
此刻聽妻子說明白,點頭道:“原來竟是李彥成,這可沒料到。當初爹爹一心以為是軍中有人接應,往西邊北邊找了一大圈,怪不得毫無結果。”
韓綰拉住丈夫衣袖:“誠郎,李子周兄妹,就是從彤城來的啊!那年聽說西戎兵屠城放火,李氏滿門殉節,我還想著……也不知兩個孩子能不能與泉下的爹孃相聚,沒想到……”黯然泣下,不能自已。
寧愨沉吟著:“這事兒……你會不會弄錯?”
韓綰一邊拭淚一邊搖頭:“不會錯的,你若見一見那女孩子,就知道了。不光模樣神氣,就連愛騎馬射箭,舞弄刀劍拳腳,都像極了三妹當年。今兒下午提起家世,李子周總支支吾吾含混過去。聽說他們還有兄長,應當是李彥成的兒子了。這件事,我非找他問個水落石出不可。只是,誠郎,爹爹那裡……怎生稟報才好?”
寧愨不說話。一盅茶喝見底,對妻子道:“此一時彼一時。當年謝家是謀逆重罪,可憐三妹牽連進去,爹爹也無能為力……如今謝氏早已平反,若李子周兄妹真是三妹的孩子,實屬忠良之後,爹爹想必不會袖手。等爹爹回來,你跟我一同去見他老人家,從頭到尾,實話實說罷。”
昔日謝昇舉家下獄,韓氏姐妹第一時間向皇帝和國舅求情,均無成效。趙琚當時親政不過幾年,正是二十郎當最貪玩的時候,樂得把麻煩事交給舅舅打理。何況武人在他心目中向來猙獰,貳心謀逆的武將更加罪不可恕,遲妃一把眼淚不過換得皇帝幾夜溫存。至於國舅,在兒媳面前,故意擺出持正秉公大義滅親的姿態。所以,寧愨這句“無能為力”云云,純屬哄老婆。
子釋很早就醒了。八月氣溫還不算太低,許是露濃霜降的緣故,總覺得被褥又厚又重,潮潮的潤潤的,壓得人噩夢連連。稍微翻轉身子,冷風立即從被口鑽進來,順著脊背颼颼滑到底,眨眼工夫,連腳趾頭都涼得木木的發痛,再也睡不熱了。
嘆氣。
果然由簡入奢易,由奢入簡難啊。身下的羊絨氈子,是子歸特地從夷族行商手裡買來的。那丫頭還弄回來一床不知道什麼皮毛的被子,據說極保暖。自己卻有點兒心理過敏,不願用,最後轉送給了車伕溫大風溼癱瘓的老孃。此事弟弟妹妹沒說什麼,倒捱了尹富文好一頓數落,這人真是越來越婆媽……
往被子裡縮縮,打算在床上賴著。怎麼躺怎麼不自在,肩酸腿麻骨頭疼。心說幾時嬌氣成這樣,從前那般風餐露宿輾轉流離,也沒覺得多難熬啊。所謂居移氣養移體,就是如此吧?不知不覺被環境所改變……彷彿為了強行掐斷這漫無邊際的胡思亂想,子釋猛的坐起身,扶著床框閉上眼睛,等待那必然到來的一陣眩暈過去。
李章在隔壁耳房聽得動靜,敲敲門進來探看。大少爺凡事喜歡自己動手,但是自從有一回起得太急,下床時被腳踏絆倒,三小姐便下了軍令:大少爺沒起來,耳房裡決不許斷人。
子釋睜眼,推開被子下床:“阿章,你怎麼也這麼早?外頭什麼天氣?……不要這件,把那邊米色的拿過來……”
李章遞過衣裳,垂手站著。見少爺低頭整理衣帶,忽然很想幫忙。往前跨一步,又猶豫了。虛抬一下胳膊,終究沒敢伸出去。在李府幹了大半年,多數時日跟著大少爺。只覺得世上怎麼有這樣隨和漂亮的主子,拼命想好好伺候,偏偏不知道該如何好好伺候……
子釋看他傻愣愣的模樣,道:“是不是沒睡醒?我這裡用不著你了,回去接著睡吧。”
“啊,沒……早上霜重,大少爺多穿點。對了,二少爺和三小姐老早就在院子裡練功,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起的……”
“哦?那你叫廚房多燒點熱水,我看看去。”
繞過屏風,出了房門,隔著廊子向院中一望:奇怪,兩個人一動不動並排站著,沒換衣裳,也不見拿兵刃,不知練的哪門子高深功夫。走近幾步,髮梢上居然掛滿了露水珠子——這也太勤奮點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