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雖然不難,卻頗為麻煩——你打算怎麼報答朕?”
子釋立刻端正了臉色,一躬到底:“微臣爵位名聲,衣食俸祿,皆蒙陛下所賜。惟恐不能盡心竭力,以全本分——哪裡敢說“報答”二字?”
趙琚撫掌笑嘆:“聽聽,多伶俐的一張嘴。”衝安宸點點頭。後者從靠牆的描金嵌寶朱漆書架上捧下一本畫冊來,放到案上。
子釋瞧見封頁上《四時錦繡花叢豔歷》八個字,一愣。
趙琚翻開第一頁:“這可是好東西啊,故事、題詩、畫功、書法,無一不精,相得益彰——李免,朕今兒個看見你寫的那首七絕,當時就覺著字跡十分眼熟。後來仔細想想,跟這畫上配詩簡直如出一轍嘛!俗話說字如其人,行草尤其見出個性……”
子釋一骨碌跪下磕頭,作惶恐狀:“陛下目光如炬明察秋毫,微臣從前衣食無著,迫於生計,不得已鬻文賣字……”
一時心中大恨。當初尹富文答應活字排印詩句,哪知暗中雕版刻了手稿。後來幾次見面總覺他有點彆扭,還以為自己驟然封爵升官,尹老闆難免不適應。直到傅楚卿認出字跡起疑追問,才明白他原來是為了這個心虛……今天心不在焉,忘了御前一貫寫的是楷書,皇帝在這方面眼尖得很,竟至露了馬腳……怪來怪去,還得怪自己……
就聽趙琚嚷道:“果然是你!哈哈……太好了!朕一心想叫富文堂再做個續冊,他們卻說找不著人了。原來不是找不著,是不敢找了。”眉飛色舞喜出望外,“怎麼樣?你替朕把這《花叢豔歷》接著做下去,朕就叫席大拗閉嘴——”
子釋搖搖頭,正色道:“陛下,防民之口,甚於防川。拒諫弭謗,必致壅塞矇蔽……”
“好啦好啦,早知道你不肯輕易答應……”趙琚轉頭看傅楚卿,向他求助。
傅大人思量片刻,瞥見安總管腰上掛了一枚元寶紋方孔錢型佩,朝皇帝比劃比劃。
趙琚靈光一閃,大喜:“你上回不說想要朕從內務府撥銀子給蘭臺司,重修地庫,專用於存放珍本善本?只要你肯替朕把這《花叢豔歷》接著做下去,銀子的事只管報數。”
子釋抬起眼睛:“君無戲言——”
當初蘭臺司的書庫建得十分簡陋,早該修繕擴大,蒐集散逸在民間的各類書籍也需要大量銀錢。眼下這種年頭,戶部的銀子想都不要想,所以子釋才把主意打到了內務府頭上。不管什麼時候,皇帝自個兒的腰包都鼓得很,掏點出來搞搞文化拯救工程,最合適不過。
趙琚大手一揮:“你說個數吧。”
“既是潤筆之資,陛下,微臣想按頁計酬,一頁畫冊白銀一千兩。這是單給微臣的。其他賞賜書坊畫工,不在此列……”
幾個聽眾眼珠子全掉地上。趙琚大著舌頭:“你、你、你……可真敢要啊……”
“陛下,微臣自是漫天要價,陛下亦可落地還錢哪。要價固然高昂,也得看貨色值不值。畫工刻工,不過普通匠人,陛下要出意境,入流品,可都著落在微臣身上。當然了,到底值不值,終究還是陛下說了算。哪怕陛下分文不給,一道聖旨下來,微臣難道還敢偷工減料不成?……”子釋心想,皇帝腦子裡,春宮畫可比銀子稀罕多了,之所以跟自己討價還價,不過圖個樂子。
果然,趙琚頓足道:“動用聖旨——那還有什麼意思?你要錢,朕就給你錢好了。”
君臣二人一番拉鋸,最後以每頁紋銀九百八十兩成交。
黃昏時分,子釋才被趙琚放出來。傅楚卿安排好行宮保衛工作,親自送他回府。這一天強撐著陪人鬥智鬥力,只覺疲憊不堪。出了宮門,不經意抬眼遠眺:暮色中平林漠漠,煙靄如織,東風料峭,寒山冷翠。悲傷、思念、愁苦、憤懣……種種情緒隨著一壺“錯春”的綿長後勁返上來,邁出兩步,身形打晃。
傅楚卿接過李文手裡的羽緞斗篷,一把將他裹住,整個抱在懷裡上了馬車。車子前後圍擁的都是忠毅伯府最忠心的僕人和內衛所最可靠的下屬,個個神色如常,就當啥也沒看見。李章把保溫食盒雙手遞進來,小心放在矮几上:“是七子茯苓羹。二少爺回去說大少爺幾乎什麼都沒吃,又破戒喝了酒,小姐特地差人送過來的。”
在文章二人心中,傅大人堂皇出入府門,大少爺不說什麼,底下人當然更沒有資格說什麼。少爺病雖然好了,精力明顯不如從前。管他是誰,權當多一個人伺候罷。
待馬車啟動,傅楚卿把食盒裡的盅子端在手上:“喝一點。”
子釋搖頭。
“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