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將領問:“那龍門鎮總共多少人?”
“士兵也是三萬,居民及往來行商近十萬。”
“萬一夏人暴動……”
長生搖搖頭:“不至於。龍門鎮民間富裕,銳健營在當地敲詐勒索,已成禍害。不過這事處理起來仍需慎重,虞芒,東邊你得親自跟著才行。至於南邊,因為要守護皇帝南山行宮,兵力最為雄厚,卻沒有這些額外的顧忌。但須記著切勿貪功,只管混淆牽制敵人。等符敖他們前來會合後,攻下南山口即止,嚴禁向北多行一步。”
稍加停頓,補充說明:“否則與行宮或城內守軍對上,陷入街巷戰肉搏戰,前邊所有經營都將付諸東流。你們也見識了,蜀州地形氣候,與中原和江南大大不同。西京形制更是異於一般都城,以山為屏,以河為溝,平坦處牆垣相連。城內房屋密集,街巷縱橫,極其複雜。所以,最好的打法,就是根本不進去打。
“出入西京,除了幾處官道關卡,尚有幾條偏僻小路,這些間道小路,圖上已經一一標明——凡是能封住的都要盡力封住。但封鎖不是最終目的。我們的最終目的,是叫西京城裡的人不但跑不了,也不想跑……”
虞芒聽著殿下成竹在胸逐條部署,心想:這些……都有那個人的功勞吧?夏人官兵口供中得來的訊息,怎可能如此全面透徹?這一趟殿下說是晚些來,實際不過慢了三個時辰。如此晝夜不停長途奔襲,那個人……風一吹就會倒,太陽一曬就要化,這般跟著,也難怪殿下封了穴道直接從車裡抱進屋……軍中一般將領,只聽說殿下扣留了錦夏的使者,日夜審訊,哪知道……
如何對這個人這件事進行評判,虞大將軍淳樸的情感觀價值觀實在無能為力。與此同時,也正是基於這最淳樸的情感觀和價值觀,令他產生了一種兼有窺測仰慕與憐惜愧疚的微妙心理:人家這樣幫我們,拋家舍業,受累吃苦,不惜名聲……殿下對人好一點,不是很應該麼?
長生當然不知道虞大將軍居然分神琢磨這些,接著道:“父皇詔書,我已經叫人抄了不少,你們都帶些,每到一地,派專人負責宣讀講解,廣為張貼,同時別忘了多多宣揚蜀北蜀東盡皆投降的訊息……”
比起軍事上圍攻西京,及時瓦解蜀州民心士氣更為重要。總的來說,靖北王這場心理戰,採取了分時段推進,分地域對待,虛實相濟,內外夾擊的方針。
和議伊始,快馬將王爺指示送到蜀東統帥符亦將軍手裡。雲頭關下當即掛出免戰牌,兩國議和的訊息長了翅膀一般傳揚開去,很快軍民皆知,人心浮動。錦夏守軍將信將疑,派人向西京求證。官方反饋尚未到達,兩個月來努力保持的緊張戒備狀態已然自動鬆懈。這時候,曾經跟著已故太子符定在蜀州耗了好幾個春秋,差不多升格為半個地頭蛇的符敖將軍,領著一支先遣部隊悄悄繞過雲頭關,向西京南面潛進。
而偷過岐山隧道,神鬼不知將西京包圍的西戎軍,則準備提前給京畿地區人民群眾帶去蜀北蜀東早已歸降的好訊息。反過來,當坨口關、盤曲關、龍門鎮、南山口幾處關隘要道全面封鎖後,無論趙琚什麼時候開門迎客,蜀北蜀東民眾也將於第一時間收到西京歸順華榮的訊息……
夏日晝長。各方部署完畢,離天黑透還有一個時辰。幾個將領整兵出發,降卒帶路,連夜向東、南、西三方銳健營突襲。
長生獨自站在大廳裡沉思。傲^雪^凝^香#整*理*收*藏
把前後環節四方佈置在心中細想一遍,已是棋定收官,全盤在握,清流過處,透澈見底。
——唯獨有一個地方,被自動定義為盤面禁點,水底暗礁,強迫自己暫且繞道而行。
子釋睡醒的時候,屋裡一片昏暗。
記憶中清晰的畫面還是臨近正午時分車窗外大片大片白日塵煙。等到接近坨口關,綠蔭漸濃,路也漸趨平坦,越來越困,後邊的事情便都不知道了。
眼睛適應光線後,大致能看出室內擺設。
有點悶。慢慢走到窗邊,停頓片刻,才斷然推開。不遠處一抹長長的青灰色橫在眼前,是堵牆。牆外半截堡壘於暮靄中佇立,告訴自己身處軍營。
很好。沒有想象中最糟糕的場面。心裡卻十分明白,那些場面並未因看不見而不存在。圍牆擋住了視線,卻擋不住屍體與鮮血的氣息。天地間到處都是亡靈的黑色影子,子釋知道,就在不久前,一場慘烈的戰役剛剛結束。
也許因為提前做了過多的心理準備,這會兒對著一堵牆,多年前熟悉的記憶反而不由自主浮現出來,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