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繼續說。”
“說別的遠了點,咱們還是說這個吳家大院。你瞭解的情況不算少了,但是有些極為淺顯的事實,你還沒接觸到。比如說,吳延福到底是個什麼樣子的人?從你的調檢視,你對他的印象肯定不會好。但你可能想不到,早年的吳延福,是個很勤勞很善良的人。那時候,從大院往西,過了河溝就是吳家的田地。吳延福經常戴個草帽,扛著鋤頭跟長工一起下地幹活。你能想象到嗎?”
“什麼?他,他還幹農活?”
“當然。有的時候下過雨,河溝裡的水沒過膝蓋,長工說東家我揹你過河吧,吳延福還不讓,就那麼跟長工們互相攙扶著來回走。”
“還有這樣的地主?”吳子陽有些糊塗。
“你以為呢,你以為凡是地主都是黃世仁、劉文彩?我家過去的成分是富農,我爺爺就是幹了一輩子莊稼活。我的大姑得了病沒錢看,死在我奶奶的懷裡,臨死的時候就想喝碗麵片湯,家裡硬是找不出一點白麵來。我說這些,倒不是要翻什麼案,只因為這是事實。魯北這地方很窮,我們戶州那裡更窮,所謂的富戶,過的就是這種生活。這就是二十世紀二十年代齊淵和夏邊的真實。你不知道吧?就是在這種背景下,出現了吳家大院前前後後圍繞著家財和繼承權的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甚至是生死相拼、骨肉相殘。”
吳子陽聽的全神關注。一瞬間,他感覺梅賜仁就像是學校裡他最崇拜的那位德高望重的古漢語教授。
“這場爭鬥不光在吳家進行著,它還牽連到了蕭家。”
蕭家的當家人蕭道成是個致仕的鄉紳,為人厚道,樂善好施,本來很有“蕭善人”的美譽。但是他的次子蕭子敬卻是個惡魔。蕭子敬在縣警察局任職前後達二十多年,乾的壞事不計其數。有的蕭家人跟著他雞犬升天,在鄉里稱霸一時;更多的蕭家人卻是受了他的連累。尤其是“光復”後鎮壓漢奸,蕭家的家產幾乎盡數入官,可這些家產並不都是蕭子敬的。為了避禍,蕭家人四散飄零,直到解放後才陸續有人回到夏邊。
蕭子敬是個壞蛋,可蕭家其他人並不都壞。
大多數蕭家的後代現在已經安居樂業,假如不是吳家要回了那個“蕭家大院”,他們可能也不願意再去回首幾十年前的舊事。
但是吳家回來以後情況就不同了。許許多多的蕭家人想起了陳年老帳,他們懷著各自的目的,開始關注曾經屬於自家祖上的這個“吳家大院”。儘管他們當中有的人並不姓蕭。
“比如說是姓‘簡’?”吳子陽試探著問。
梅賜仁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姓簡有可能,姓王也有可能。”
梅賜仁說到這裡戛然而止。
吳子陽心裡一動。他忽然想到自己那會兒在診所門口跟王武佑說話的時候,梅賜仁肯定看到了。他說完“姓王也有可能”就不說了,涵義應該十分明顯。
吳子陽剛想衝口而出“你是說王武佑?”,卻猛然住嘴。
梅賜仁剛才那一番看似互不連貫的講述中,蘊涵了很深的哲理,讓吳子陽大得教益。他感到自己成熟了很多,因此想了一想,改換了問法。
“是遠親,還是改姓?”
梅賜仁讚賞地看著吳子陽。他越來越覺得這小夥子頭腦靈活,反應敏銳,跟自己的孫子很有相同之處。
“蕭道成的長子叫蕭子良。蕭子良的一個兒子遇天災夫妻雙亡,遺留一個嬰兒,由他沒有子嗣的舅舅撫養長大。這個孩子隨其舅姓,改蕭為王,六十年代中期從煙臺遷回齊淵,至今仍在夏邊居住。”
吳子陽大悟。
王武佑說過,他老家是煙臺的,他至今還有很明顯的膠東口音。
吳子陽回吳家大院的時候,在門口看到簡從文在那裡轉來轉去。
他並沒有見過簡從文,但卻一下子認出了他。
小簡子跟他長得很像。
問了一下,他果然是小簡子的父親,吳子陽就請他進去。他說不了,他已經找過了吳甘來,吳甘來說小簡子失蹤的事情他不管。他實在不知道怎麼辦了。
吳子陽也不知道該怎麼辦。聽說他還沒吃飯,就從衣袋裡掏出二十元錢給他,說你買點東西吃還是回老家去吧,也許過幾天小簡子就跟你聯絡了。
簡從文看看吳子陽,連連道謝,返身朝街裡走去了。看著他那瘦弱的背影,吳子陽忽然有點可憐他。
吃晚飯的時候,吳子英就跟葉初春在嘀嘀咕咕。匆忙吃完之後,她兩個就忙著收拾碗筷,然後拉著老康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