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大家沒做旁的,一直圍坐在山洞裡談論著離開守貞島的事。
沐蘭的態度很明確,她先離開,再想法子回來接她們。
張氏是跟楊氏前後腳來到島上的,她那時剛生下兒子沒多久,滿腔母愛無處釋放,便將全部的感情傾注在了沐蘭的身上,可以說是真正的視如己出,一時一刻都不想讓沐蘭離開眼前。
依著她的意思,合該扎個筏子,大家一道離開,是死是活也都一道。
沐蘭堅決不同意,她敢在漲潮的時候下海,依仗的無非是“熟悉”二字。打小就泡在海里,這片海域哪裡有礁石,海流有什麼樣的規律,她摸得一清二楚。
一旦出了這片海域,她心裡可就沒了底,誰知道到時候會發生什麼事?
張氏到水裡還能撲騰幾下,辣椒婆、郝姑姑和嫣紅俱是不會水的。一旦出現意外,她一個人哪兒顧得過來四個?沒有明知道危險,還叫她們跟著一道送死的道理。
辣椒婆就一句話,“聽沐蘭的。”
郝姑姑也難得沒有和稀泥,站在了沐蘭這一邊兒。
嫣紅是牆頭草兩邊兒倒,既不想放過離開守貞島的機會,又怕途中遇到危險死在海里。
爭論大半日,張氏說服不了老的,也拗不過小的,哭著跑了出去。
沐蘭追出山洞,在墓地裡尋著了她,好言好語地勸了半日,她猶自轉不過彎兒來。
“……你一出生就在島上,連外頭長什麼樣兒都沒見過,到了陸上往哪兒棲身?餓了誰給你吃的?渴了誰給你喝的?冷了誰給你衣裳穿?
你一個女孩子家無親無故的,一個人行走在外頭,萬一叫拍花子拐走給賣嘍,這輩子可就完了。
我不管,反正我不能叫你一個人出海。她們不走,我陪你走!”
最後一句是衝著山洞的方向喊出來的,可見她心裡是埋怨辣椒婆和郝姑姑的。
沐蘭不好告訴她自個兒芯子裡裝的是個成人,沒有她想像得那樣天真無知。便兩手勾住她的胳膊,將頭靠在她肩頭上,連勸帶撒嬌地跟她纏磨了好一陣。
哪知她依舊不肯鬆口,堅持要一道去。實在叫她逼急了,便狠著心說了一堆言不由衷的話,“你以為跟我一道去就能幫上我了?
咱沒船,筏子能頂多大用?萬一筏子散了掉進海里,我拖著一個不會水的人能堅持到幾時?當然了,我可以拋下你不管,自個兒想法子脫困,然後一輩子揹負著忘恩負義的良心債過日子。
這樣你就安心了?”
張氏瞪大了眼睛望著沐蘭,嘴唇哆嗦著,一句話也說不出。
沐蘭不忍看她受傷的表情,扔下一句“你自個兒好生想想吧”,逃也似地離開了墓地。走到張氏瞧不見的地方,眼淚便止不住地落下來。
郝姑姑立在洞口望一回,瞧見沐蘭靠在石壁上掉眼淚,猜到她必是為了掐斷張氏的念頭放了狠話兒,走過來替她擦去眼淚,柔聲安撫道:“莫哭了,你是為著她好,也是為著我們大家夥兒好,姑姑明白,你張嬸遲早也會明白的。”
沐蘭抱住郝姑姑,“哇”地一聲哭開了。
這許多年了,她一直拿張氏當親孃一樣,有高興的事兒頭一個找她說,有不高興的事兒還是頭一個找她說。知她思念兒子,總是變著法兒地哄她開心,何曾像今日這般戳過她的心窩子?
即便出發點是好的,也夠叫聞者誅心說者糟心的了。
“好了,好了。”郝姑姑拿手拍著她的後背,“天底下就沒有過不去的坎兒,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
張氏在墓地坐到天黑才回來,該做什麼還做什麼,就是不肯跟沐蘭說話,連正眼兒都沒一個。
大家都明白是怎麼回事兒,嫣紅卻非要撩撥她,“張姐姐,你不跟沐蘭一道出海了?”
張氏起初不理她,叫她幾次三番聒噪煩了,便沒好氣兒地回了一句,“出什麼出?人家怕我拖累她呢。”
沐蘭聽了眼圈泛紅,有心賠個不是服個軟,又怕她再轉了念頭,兩個便如此這般僵持了好些日子。
郝姑姑也勸過張氏,說沐蘭是故意那樣講的,是為了她好。
張氏不是不明白這個理兒,只不過被沐蘭指責了一頓,面兒上下不來,心裡窩著一股子火兒罷了。
對沐蘭是又擔心又生氣,擔心什麼自不必說,生氣的是這丫頭居然不肯主動找她和解。
對自個兒是又恨又惱,恨她若不是這般無用,又怎會叫個一直孝順懂事的孩子當成累贅?惱的是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