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這邊才一發動,里長立即派了人來,虎視眈眈地守在門外。孩子一落草,便催著抱出去。
頭一胎又是早產,張氏生完便脫了力,連抱一抱那孩子的力氣都沒有。只來得及看一看孩子的小臉兒,至於他身上有無胎記一類的東西全然不知。
還是張氏的娘留了個心眼兒,趁人不備,拿燒紅的簪子往孩子胳膊上打了個記號。可憐那孩子疼得小臉兒發青,奶都沒喝上一口就叫抱走了。
之後很長一段日子,張氏半睡半醒的時候依舊能聽見他撕心裂肺的哭聲。
“……是支三花頭的簪子,豎著印在這裡。”張氏眼中含淚,拿手比劃著告訴沐蘭。唯恐她記錯了,又細細地描述了那簪子的花式,“等找著了他,你替我捎幾句話兒。
就說……就說娘對不住他,將來若能見上面兒,我一定把虧欠他的都給他補上,若見不上,若見不上就等下輩子再補……”
說到這裡聲音哽住,急忙別過身去擦淚。
沐蘭和郝姑姑一道安撫了一陣子,她的情緒才平復下來,取出兩雙靴子,一雙給了沐蘭,指著大些的那一雙道:“我沒什麼能給他的,估摸著尺寸給他做了一雙靴子,你帶給他,叫他天兒冷的時候穿。”
靴子是沐蘭決定要走的時候開始做的,每日抽空做得一陣。原本沒打算給兒子做,只想給沐蘭做一雙過冬穿穿。心裡一動念,手上便停不住。
想著男孩子好動費鞋,不圖好看,只往結實裡做,底子包了皮子納得厚厚的,針腳又細又密,幫子用的是整塊獸皮,將毛縫在裡頭,又厚又暖。
沐蘭那雙就小巧輕便得多,靴子口鑲了一圈雪白的兔毛,兩邊兒各縫了一對毛球。
沐蘭將兩雙靴子仔細收好,將目光轉向嫣紅,“嫣紅姐,你呢?”
“呀,你總算想起我來啦。”嫣紅半是嗔怪半是玩笑地皺了皺鼻子,又擺手道,“我沒什麼事兒叫你幫著辦,你早些回來接我們就成,莫到了陸上過得好日子就把我們給忘了。”
說完最後一句,難得紅了眼圈。
“哪兒能呢?”沐蘭衝她笑一笑,“放心吧,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嫣紅從袖子裡摸出一個小袋子遞過來,“你拿上,到了陸上花錢的地兒多著呢,你找個當鋪當了好傍身。”
沐蘭伸手接了,扯開袋口,瞧見裡面零零碎碎地裝了七八樣首飾,要麼是銀的,要麼是水頭不甚好的玉。正詫異她何時變得這般大方了,就聽張氏開口道:“怎的只有這幾樣?不是叫你把攢下的首飾都拿出來給沐蘭帶上嗎?”
嫣紅不說自家捨不得,只往沐蘭身上攀扯,“我還不是為她好?她一個小孩子家帶那許多值錢的玩意兒在身上,可不招賊惦記?”
“為她好?說的比唱的還好聽,分明是你想吃獨食兒。”張氏豈是那樣好騙的,立時發難道,“東西都是沐蘭拼死拼活撈回來的,你藏著算怎一回事?快些拿出來,莫等我自個兒動手去翻。”
眼見這兩個又要吵起來,沐蘭趕忙從中攔著,“張嬸,嫣紅姐說得在理兒,我一個人孤身在外,帶多了值錢物件兒確實不妥,拿上幾樣應應急便罷了。”
嫣紅得了便宜還要賣乖,“瞧瞧,瞧瞧,連沐蘭都明白我的一片苦心,偏你要胡攪蠻纏!”
“苦心?我看你是口甜心苦。”張氏不肯饒她,到底逼著她拿出私藏的首飾,把小袋子裡的零碎全部換成金的,還撿了兩顆頂大的珍珠,把嫣紅心疼得臉兒直抽。
兩個吵鬧一回,倒把離愁沖淡了許多。一頓飯吃完,夜已經深了。
“都睡吧,明兒一早好送了沐蘭出海。”辣椒婆發了話。
大家應得一聲,收拾一番各自躺下,卻翻來覆去久久不能入睡。
張氏緊挨沐蘭躺著,心想再叮囑她幾句什麼,又怕擾了她叫她睡不足,睜著兩眼熬到三更天才睡了一會子。心裡惦記著給她做最後一頓飯,四更才過便起了身。
辣椒婆和郝姑姑想來也沒睡踏實,起來的時候每人頂著一對兒大大的眼袋。
嫣紅坐起來,瞧見沐蘭猶自裹著獸皮呼呼大睡,又打著呵欠躺回去。
其實早在張氏起身兒的時候沐蘭就已經醒了,怕自個兒睡得少了,張氏她們又要多想,便一直躺著裝睡。直到外頭飄來飯菜的香味兒,隱隱聽見郝姑姑跟張氏商議是不是該叫她起來了,這才裝作剛睡醒的樣子,伸著懶腰坐了起來。
早飯的氣氛比晚飯還更沉悶一些,辣椒婆和郝姑姑一言不發,張氏紅著眼圈,不停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