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越行越近,已經能夠瞧見上頭的人了。
先是一群穿對襟短卦和大襠褲的粗漢,聚在甲板上對著岸邊指指點點,後又出來一個穿長衫的。早就入了秋,傍晚的天兒涼爽得緊,那人手裡卻捏著一把摺扇,裝模作樣地搖著。
張氏把這些人挨個瞧了個遍兒,也沒瞧見沐蘭的身影,心下不由生出不好的預感來。正猜度著這些人是什麼來頭,就見那穿長衫的叫出一個渾身上下裹著黑衣的人,也不知吩咐了幾句什麼,那黑衣人便像猴兒爬樹一樣攀上桅杆,一眨眼的工夫就到頂兒,直挺挺地立在一條橫杆上,往這邊觀望過來。
饒是隔著老遠的距離,張氏依舊能夠感覺到那人的目光利得跟刀鋒一樣。這絕不是沐蘭派來的船,如是想著心裡咯噔一下,,什麼也顧不得了,丟下籃子撒腿就跑。
船上的人在吵吵嚷嚷地喊些什麼,她全沒聽清,越過沙灘,穿過樹林,一口氣跑回山谷,“……有人,有人往島上來了……”
嫣紅第一個跳了起來,“哎呀,定是沐蘭回來接咱們了!”
辣椒婆和郝姑姑的眼睛也都跟著亮了一亮。
張氏把頭搖了又搖,喘得兩口才又說出一句來,“不……不是沐蘭!”
“什麼?不是沐蘭?!”嫣紅還沒完全展開的笑意僵在臉上,有些無措地望望張氏,再望望辣椒婆和郝姑姑。
辣椒婆立時放下手裡編了一半兒的籃子,“到底是怎一回事?你莫急,慢慢說。”
張氏定了定神,將在沙灘上瞧見來了一隻大船,船上都有些什麼人,那些人都做了什麼,毫無遺漏地說了個仔細。
聽她說完,郝姑姑的臉色變得十分凝重,插嘴問了一句,“來得可是官船?”
張氏愣一愣,張嘴答不上來。她先是滿心想著沐蘭,後又叫那個爬桅杆爬得比猴兒還快的人震住了,還真沒留意那船上有無官府標識。只知那船又高又大,船上的人很多。
辣椒婆抬眼兒看向郝姑姑,“怎的,你覺出什麼了?”
“恩。”郝姑姑把頭點得一點,表情嚴肅地道,“我疑心寶珍瞧見的那個人是大內侍衛。”
她在宮裡見過幾回,從頭到腳穿著黑,雖不像傳說中那樣來無影去無蹤,可飛個簷走個壁還是不在話下的。大晉朝尚文不尚武,有這身功夫的,除去那些被傳得神乎其神的江湖人,也只有大內侍衛了。
聽得“大內侍衛”四字,另外三人臉色不同程度地變了。她們都是被送上官船流放過來,在官府留了底子的。說白了,跟那些判了殺頭大罪的犯人沒差別,死在海里還則罷了,如今好好兒地活著,那便是畏罪潛逃的逃犯,叫抓住還是脫不了一死。
嫣紅兩腿軟顫,一屁股跌坐回凳子上,“他們該不是來抓咱們的吧?”
在海中漂流的絕望與痛苦,她嘗過一回就夠夠的了。若重來一回,她寧願一頭碰死了乾淨。
張氏也嚇到了,臉色白得跟紙一樣。她還沒等到沐蘭,還沒見著兒子,怎能這樣糊里糊塗地就死了?
只辣椒婆依舊沉穩,“甭管是不是官府的人,咱們都得多加小心,先避一避再說。”
“往哪兒避?”嫣紅心下慌急,忍不住跟辣椒婆嚷嚷起來,“這島總共巴掌大點子地方,來那許多人,要搜遲早搜得到,咱們能避到哪兒去?總不能手挽手地跳海去吧?”
“要不去山頂吧?”張氏顫著聲兒提議道。
郝姑姑搖了搖頭,“不能去山頂,那地方只是高些,沒個遮攔,想找著並不難,不如去那水瀑子後頭躲一躲吧。”
山洞外的小溪上游有一條瀑布,天兒熱的時候沐蘭總去那裡洗澡。她水性好,東摸摸西探探的,便發現那瀑布後頭有個洞。雖不如住的山洞寬敞,可也能容下四五個人。
他們人再多,功夫再高,可對這島並不熟悉,若無人告知,怎能猜得到瀑布後頭有藏身之所?
“就去那兒。”辣椒婆拍了板,立時吩咐道,“我帶瑞芝先走,寶珍,嫣紅,你們去收拾些吃食和當用的東西,隨後趕來。”
說著便伸手扯了郝姑姑,“走。”
張氏明白辣椒婆的意思,這些人來了也不知什麼時候走。那石洞子裡頭光禿禿的什麼都沒有,若在裡頭困個三五天可不餓死人了?應得一聲,忙依著吩咐去收拾東西。
嫣紅唯恐走慢了叫官府的人抓住,只撿了自家的兩件衣裳和私藏的首飾,便飛快地奔出門去。
她們前腳剛離開,船上的人後腳便到了。一共來了四個人,打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