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眾人說道:“弟兄們,嘉靖三十一年,我向朝廷上奏,提出‘盡遣宣府客兵,以鄉人守鄉土,可得虎師。’朝廷採納此議,才允許我在山西當地,徵募青壯從軍,這才有了咱們兄弟的相聚。”他說這話可不只為了敘舊,更是為了進行動員:“為什麼要鄉人守鄉土,因為保衛家鄉,保衛爹孃妻兒,是男人的本性”
“什麼是本性,老虎知道捍衛自己的領地,牛馬知道保護自己的幼崽,這就是本性要是做不到這點,禽獸不如”馬芳面板粗黑,個子不高,面方口闊,鬍鬚濃密,一雙虎目閃著淚光,聲調高了一截道:“我們身為宣大守軍,卻不能拱衛自己的家鄉,任由韃子把山西各府糟蹋個遍,石州城破,五萬冤魂啊我們有何面目再面對家鄉父老?難道我們連牲口都比不了?”
馬王爺的戰鬥動員雖然粗野,但勝在效果顯著。一眾將領彷彿狼群找到頭狼,全都陷入了瘋狂中,嗷嗷叫道:“報仇雪恥驅逐韃虜報仇雪恥驅逐韃虜”
這一陣震天動地的吼叫,驚動了正在營中喝悶酒的宣大總督王之誥,以及宣府總兵邢玉、大同總兵周連捷等人,大驚失色道:“怎了,炸營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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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之誥也很鬱悶。
在這個月之前,他一直覺著自己的人生很順利。十八歲中秀才,二十二歲中舉人,次年中進士,可謂少年得志,科甲連捷。登上官場後,也憑著自己的才幹,走得極為順利,先授江西吉水知縣。任滿遷戶部主事。尋遷為兵部員外郎,出任河南檢事,不久因平定叛亂有功,轉山西布政司左參政,旋調大同兵備副使,不久升山西布政使。
因為表現出色,不久又升為右僉都御史,巡撫遼東。任滿召為兵部右侍郎,嘉靖四十四年,升為右都御史兼兵部左侍郎,總督宣大山西軍務,以四十出頭的年紀,成為正二品的封疆大吏。不僅在同年中絕無僅有,甚至放眼前後幾科,除了前無古人的沈拙言之外,也算是頭一份了。
當然一切皆有內因,他固然是個人才,但大明人才多了,怎麼唯獨就他冒尖呢?俗話說的好,七分靠努力,三分貴人助。他也有一位貴人,乃是他昔日的老領導——嘉靖三十年,他任兵部職方司員外郎時,左侍郎叫楊博,對他十分的賞識,在那段共事的歲月裡,兩人結下了深厚的友情。而有了貴人關照的王大人,便如虎添翼,青雲直上,不在話下了。
但到上月,他的好運氣似乎用光了,俺答汗率六萬大軍壓境,王之誥按慣例嚴防死守。結果也不知是俺答變狡猾了,還是他身邊有能人,竟一眼看穿官軍主要保衛宣府、大同,而山西一帶則兵弱,亭障稀疏,備禦薄弱,大膽繞開宣大,分三道攻朔州、老營,偏頭關諸地。結果老營副總兵田世威纓城自守,遊擊方振出戰失利,被其開啟缺口,率部南下
王之誥聞變,驚得面無人色,以遊兵六千騎兼程抵雁門,大同、延綏二萬騎亦至,卻懾於俺答兵多,竟遠遠觀望不敢接戰。結果被其佈設的疑兵狠狠擺了一道,近三萬人在雁門關裹足不前,待識破後這才出兵,可石州失陷的訊息也傳來了……
聽聞石州城破,俺答屠城,五萬百姓死於非命,王之誥知道,自己這下是完蛋了——野戰失利尚能掩蓋,可城池失陷,還被屠了城,這是誰也蓋不住的,早就天下皆知了。要不是老長官掌著兵部和吏部,給他戴罪立功的機會,錦衣衛肯定早就上門了。
聽說朝廷要組織反擊,驅逐韃虜,以報石州的一箭之仇。王之誥和麾下將領,將這次反擊看做救贖的機會,紛紛上書請戰。誰知等來的,確實楊博劈頭蓋臉的訓斥,以及不許出戰的嚴令。
他登時傻了眼,直到聽說禮部尚書沈默,戶部侍郎張居正,帶著一干將領,在神機營開起了戰前會。這才品過味來,原來朝中也有主戰、不主戰,自己的老上司顯然是不住戰的,那還有什麼好折騰的?
可要是不出戰,就立不了功,那秋後算賬,還是吃不了兜著走,哥幾個這個鬱悶啊,也沒心操練部隊了,湊在一塊喝起了悶酒……
正喝得暈暈乎乎呢,就聽那一聲聲震天似的咋呼,王總督一下就醒了酒,站起來道:“怎麼回事兒?”一個參議趕緊出去檢視,少頃轉回,小臉蠟黃道:“大帥不好了,馬王爺挖牆腳來了。”
“馬王爺?”王之誥黑著臉道:“馬芳?他想幹什麼?”
“甭管幹什麼,您趕緊攔住他吧。”參議焦急道:“這會子已經散會,他那些老部下們,都回去拉隊伍,要跟他去打韃子,眼看就要出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