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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無助垂頭看著腳下,褲管內已滲出了黑褐色的汁液緩緩滴淌在地板上。回神第一個反應,先是半拉下褲襠,馬步蹲著,隨手取了一隻塑膠袋,急忙往臀部上罩。正當你試圖張嘴呼氣,準備讓屎水放心地滑流時,又一次失神,嗚~喔~,你的嘴裡猛然嘔出一連串餿水般的穢物。你於是趕緊又在嘴上罩著一隻塑膠袋。
就這樣上吐下瀉,一直間歇發生,拉了一陣,隨後接著嘔吐,暫時止住了吐,立即又拉。有時兩者會同時降臨夾擊。
彷彿這副軀體已不再屬於你了。你對自己下一刻可能的反應動作,全沒有任何預警的感應。你流著口水和鼻水,唇間齒顎與四肢不斷地震顫,口腔內的穢物還倒衝著使鼻內嗆酸,甚至刺激著淚腺使雙眼發紅。你光冷著下半身,肛門把你最後一滴尊嚴也給流掉了。空氣裡有種令人眩暈的悽慘。
約莫兩個多小時後,吐瀉的狀況稍止,你無力地癱靠在床邊,看著自己從手到腳沾染的嘔吐物稀屎水,驀地一股羞愧,想哭的情緒席捲而來。
窗外的麻雀聲吱啾喳響,而天也亮了。你開始收拾起雜沓的身心與吐瀉的殘局。到底是什麼引發你這般慘狀?你一邊抹地,一邊努力回想。是騎乘的路途上接納了路邊野餐的藏民所給的生肉嗎?還是在小商店買的鬆軟變味的一元雞蛋餅乾?或者是進波密鎮後晚餐在藏族餐館裡喝的六磅甜茶(當時你怕浪費錢,就忍著腹脹把甜茶全部灌完)?你推敲著每個環節,彷彿一切都充滿著惡意的可能,但全身軟塌的你,已無力多做計較了。拭淨身上與地板上的穢物,你爬回床上,胃仍舊疼得鑽孔,作痛之間,你漸漸失去了所有的知覺。
再睜開眼時,天已灰暗。你的胃雖不像先前那麼疼,但裡頭似乎搪滿一粒粒腫硬的尖銳巖塊,頂著胃壁。為了避免自己脫水,你泡了口服點滴,嘗試補充些體內流失的水分。可那流液一進胃裡,你又痛到挨在床上翻滾哀嚎。你不僅把剛喝下的口服點滴盡數吐出,甚至嘔到最後連膽汁也給掏空了。
整整兩天,你躺在床榻上度過,禁斷飲食。連續幾次不得不醒來,是因為嘴唇迸血裂開,並夢見身上蠕滿肥白的蛆。
你開始懷疑自己是否快要死了。你在一次自然甦醒的情況下,竟然不知自己身在何方,也不知道自己是誰。還有一次,你被一個微弱的聲音喚醒,你發現你正懸浮於空中,冷冷地俯視下方熟睡的自己。
偶爾意識略微清醒的時刻,你稍稍能夠辨識自己的存在,但你卻搞不明白自己來這裡幹嗎,要去哪裡。你想哭,臉皺縮成一團,乾乾地抽咽,卻掉不出任何一滴眼淚。你無法知道自己該為誰哭,又為什麼要哭想哭。你脆弱,可想不到找誰援助。你不想家,不思念親人和朋友,你忘了他們。你失去了方向,或者根本就沒有所謂的方向。
第三天,身體難受的感覺總算減低不少。你開始能喝些清水和口服點滴。你終於開啟了房門,走出室外,像除厄般地讓陽光曝曬軟趴趴的軀體。你試著走路,試著喘氣,一公里,兩公里,到帕隆藏布江畔,到波密縣城西北方的嘎瓦龍寺,默禱著你一生中從未做過的無願的祈求。你想你應該找個電話撥給母親報平安,但你不敢,你怕你自己萬一洩露了衰頹的情緒。
你感到身體逐漸恢復了,可你沒有絲毫的欣悅之情,因為這意味著你即將要繼續踏上旅途。
晚間,你在糧食局招待所旁一間麵店裡,請老闆娘替你煮一碗清粥。等粥時,隔兩桌有四個人不時回過頭來看你,一個戴眼鏡的男子,對你招手說:“一道同桌吃唄?我們點了很多菜,吃不完。”你只有微笑,他就走過來再邀你——主要是你服裝的樣式與他們同款。
一坐下,藏族司機便倒了杯啤酒給你。在座的另一男一女來自深圳,戴眼鏡的那人住北京。他們從成都一路包車進藏旅遊,也去拉薩。
大夥兒熱絡地勸你夾菜,你向他們解釋你這幾日食物中毒的事,現在不宜酒肉。你只小口地啜飲清粥,他們似乎有點看不過去,便又再說:“那麼多天沒吃怎行,多少吃點肉吧,才有體力啊!”你看著那滿桌泰半都還剩下大半盤的食物,也不好再拒絕什麼,拿起筷子,夾起一小塊白豬肉。你的手不禁虛軟地在半空中顫抖著,終於把肉夾進了碗裡,心裡突然一陣自憐,你就再也沒有任何胃口了。
他們問你還騎車嗎,會不會太折騰身體。藏族司機說:“這一會兒沿路下去,可是通脈天險嘞,那路爛得很,亂七八糟,一邊還是雅江(雅魯藏布江)斷谷。”眼鏡男接著說:“對啊對啊,我們的車,還可騰一個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