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上生活在同一個時代——春秋時期,而且孔子是曾經見過老子的,向他去問禮,而且見過他之後,幾天說不出話來。到了莊子的時候,另外一位偉大的儒家代表人物就是孟子,他們也基本上在同一個時代——戰國時代,比老子、孔子他們晚了大概二百年,那麼莊子和孟子屬同一個時代,他們兩個人有沒有見過面呢?
傅佩榮:顯然沒有。
主持人:沒有?
傅佩榮:《孟子》的第一篇就是《梁惠王篇》,孟子見梁惠王;在《莊子》裡面提到,莊子的好朋友惠施就做過樑惠王的宰相,等於他們是同一個時代的人。他們住的地方也隔不遠。但是古代媒體不發達,兩個人恐怕沒有辦法互相溝通。因為儒家有一個原則,叫做“道不同不相為謀”,這是孔子的話,所以孟子對於像莊子這樣的人,他肯定是沒有什麼興趣的。因為他要帶著學生們周遊列國,想要為國君所用,來造福百姓;但莊子是一個人笑傲山林,然後自己過苦日子,毫不在乎,跟孟子可以說是,沒有見到面,見到面恐怕也沒有話說。
主持人:剛才說的可能是,孟子不一定想去見莊子,沒有這個慾望,但是我在想,莊子是不是也不太想去見孟子?因為在他的筆端,好像常常嘲笑、挖苦儒者,譬如說有一個故事,叫“儒者盜墓”,這個故事其實就是後來成語“詩禮發冢”的出處,是記在《莊子·外物》當中的,這個故事您一定也很瞭解。
傅佩榮:是的,你所說的“詩禮發冢”,“詩”是《詩經》,“禮”是《禮記》,“發冢”,就是挖掘墳墓。這個故事當然是莊子自己編的,非常挖苦。他說,大儒生在上面,“有事弟子服其勞”,小儒生就去底下挖了。大儒生問說,太陽快出來了,到底挖得怎麼樣了?小儒生在裡面說,衣裳、裙子還沒有拉下來,口中還含著一顆珠子。大儒生說,青青的麥穗長在山坡上,活著不知道做好事,死了之後,嘴巴含珠子幹什麼(原文:青青之麥,生於陵陂。生不佈施,死何含珠為?)。你要記得,拉他的頭髮,壓住他的下巴,慢慢地用鐵錘把他撬開,不要傷害到口中的珠子。你看,在這個時候還引用《詩經》來一唱一和,然後做的是那種勾當,莊子這個挖苦,可以說是到極點了。
主持人:莊子對儒家的意見,要是被同時代的孟子聽說的話,那不氣嗎?
傅佩榮:你說得沒錯。在《孟子》裡面有一段話,他提到墨家代表人物墨翟和楊朱。一般人會把楊朱的做法“拔一毛利天下而不為”(有點像“我一個人隱居起來過我的日子”),跟莊子相提並論,有的甚至說,他們兩個人是同一個人,我們現在無法證明。但是孟子批評墨翟,說他“兼愛”,叫做不要父母親。譬如,我在車上看到父母親和同樣年紀的老人家,我要讓座給誰呢?墨家的說法好像是要我的父母親跟他們猜拳,誰猜贏了,讓誰坐,因為我要一視同仁。孟子說,這樣的人簡直是不要父母親了,那麼楊朱,叫他去拔一毛幫助別人他都不要,他肯定是逃稅了,不會去納稅的,這樣的人肯定是不要國家。接著孟子說什麼?“楊朱為我是無君也,墨子兼愛是無父也,無父無君是禽獸也”,你看,孟子罵得更兇了。
莊子何許人也(6)
主持人:莊子認為正確的人,孟子就罵得很厲害,我覺得他們這兩家學說,似乎真的挺對立的。你看,我們現在表面上來看,儒家要求入世,要求人積極、上進;可是道家呢,給我的感覺似乎是消極、退後。那麼,從根本上來講,您覺得儒家和道家他們是矛盾的嗎?
傅佩榮:這個問題就牽涉到學術上的一種研究,我可以講得比較具體一點,事實上很難具體。我們可以這樣說,儒家跟道家面對的都是亂世,在亂世裡面有兩個問題,第一個問題,老百姓不知道什麼是善惡是非,因為做好人沒有好報,做壞事又沒有惡報,這叫做價值觀方面陷入虛無的困境。而儒家專門針對這個。所以我們講儒家孔孟的時候,千萬不要以為他們是自尋煩惱,故意找一些規範來約束別人,不是的。他們強調說,如果這個社會沒有善惡的標準,那麼善惡的希望,你要行善避惡的希望,只有一個,叫做“由內而發”,每一個人都真誠,我自我要求行善避惡。這是儒家一種很好的理想,他們是希望在一個價值混亂的時代給人類重新找到一個價值的規範:真誠由內而發,人性向善。
那麼道家則認為,你再怎麼教也沒有用,因為你一旦把那個善惡的規範列出來之後,叫做禮約,馬上變成約束,變成形式,變成教條了,很多人就開始假仁假義;所以道家就說,我要化解的是存在上的虛無主義。所謂的存在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