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父子兩個收到老妻老媽怨憤,一下把頭垂得更低,一下鼓起勇氣還個討好笑臉。
最輕鬆倒是立規矩張歆,除了想想呆會拿什麼宵夜點心給孩子們吃,就是悄悄看戲,居高臨下,除了董氏,差不多人神情動作,都能看見。這些都是她家人啊!
第二天,張歆還要立規矩,董氏眼睛一瞪:“還想讓大家飯也吃不安生啊?坐下!”
程四老爺在福壽閣宴請幾位老朋友,程啟作陪。
酒足飯飽,送走客人,父子兩個都不提回家,跑到張歆平日理事側院二樓對坐喝茶。
半壺茶下去,程啟先開口:“爹,你勸勸娘,對阿歆好些呀。阿歆要照顧兩個孩子,要管酒樓,還要管自己莊子,孃家晚輩,很辛苦!不求她象對弟妹一樣疼阿歆,莫挑剔發脾氣就好。”
程四老爺瞪著兒子:“你娘這麼對你媳婦,你還嫌不好?你知不知道,你娘剛進門時,在你阿嬤跟前,什麼光景?”
程啟理所當然地問:“自己媳婦自己疼,有什麼不對?”
程四老爺窒了一下,聲音有些啞了:“你阿嬤規矩大,你娘她當初受了好多委屈——”他卻不曾象兒子這樣迴護過自己媳婦。
想了想,覺得有些道理還是得要告訴這個憨兒子:“你就算心裡再疼媳婦,也不好去跟你娘理論,叫你娘知道你看重媳婦勝過她,你娘心裡不受用,回頭受苦還是你媳婦。”
程啟覺得有理,想了想,卻問:“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就算心疼?”
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一開始是心疼,內疚,慢慢,好像也就習慣了。董氏性子倔強,有了委屈也不會說,他又覺得母親對大嫂也是那般,規矩就是規矩,後來——
“你娘什麼都愛憋在心裡,不肯痛快說出來。那時,她若能明白告訴我她不願,而不是順著你阿嬤話答應下來,我哪裡會——”她好說話,讓他覺得她能夠容忍,並非十分介意,不由起了僥倖之心。事情發生之後,才知道傷透了她心,斷絕了夫妻情義,然後,一步錯,步步錯。
“爹若是不曾幫娘說過什麼,做過什麼,又讓娘如何對你說?如何相信說了會有用?”
程四老爺怔怔地看著兒子,好半天,苦笑道:“你眼看了爹教訓,可要學得乖了。你阿歆比你娘更聰明,心思也更重,你們又不是少年夫妻,你要猜她心思更難,一旦有個什麼,只怕——”這老大就是憨,還非找個和他娘一型。老二就精乖,早早挑個知根知底,不太聰明能幹,沒什麼主見,但性情柔順,全心仰仗夫君妻子。
“我明白後悔沒藥吃,會好好經營。”阿歆本事比娘大多了,說出來能嚇死老爹。那個男人,只怕也後悔得要死。
有錢難買早知道。爹早知道娘會從此不理他,強行分家,那時就不會納蘇氏。阿歆前面男人若是知道她會帶著孩子出走,一去不返,當初就不敢那般待她。程啟對那個男人沒有半分同情,卻相信他後來一定後悔死了。
他不想體驗那種後悔。出走這活,也是一回生兩回熟。他要小心,不能讓阿歆再起那種心思。
程啟回到自己院子,張歆正在哄小強睡覺。講完故事,小強意猶未盡地纏著媽媽,說這個,說那個,就像她多留一會兒。
張歆問:“明日可有什麼好玩事?”
“爹說帶我去釣魚,太陽好話,還戲水。”
“那你趕緊睡覺,明天才有精神。要是睡不夠,打呵欠,就不要去了。”
“嗯,媽媽親一千下,我就睡覺。”
“親一千下,天都亮了,不去釣魚不戲水了吧?”
“我要去。嗯,媽媽親一百下。”
“第一下,這裡。然後哪裡?”
“鼻子。眼睛。另一個眼睛。……”
“都親完了。還有哪裡?”
“被子。”
“好了,連被子都親過了。睡覺了。睡一覺天亮了,就可以跟爹去釣魚。”
程啟站在屋外,笑呵呵地聽著,想起第一次見到他們情形。那時一點妄想,如今已成現實。
安頓好小強,張歆又去小羊屋裡,陪她說了一會話,看了看她功課。
抬腳進屋,就覺得一股熟悉熱氣圍繞上來,下一刻被擁進一個堅實胸膛。
他湊在她耳邊:“阿歆,我笨,常會做傻事。我哪裡做得不好,不對,你不喜歡,要馬上同我講。你有什麼委屈,什麼難過,都要告訴我,我笨,猜不透你心思,容易做錯事。我們每天都好好說說話,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