澀。
可我得堅強,不是嗎?
還有一星期呢,七天,算是很長的時間了。
宗晨開始丟下所有工作,什麼都不做,成天便是陪著我。
曬太陽,五月的太陽真好,暖暖的,讓人直想睡覺。
我躺在椅子上,開始寫東西。
宗晨問我你在幹什麼。
我笑著說:“回憶錄呀。”
他登時便青了臉,將本子狠狠拽走:“再說這樣的話,我就——”
說到一半又愣住,說不下去了——是啊,他能將我怎麼樣。
我將本子拾起,笑他:“我無聊,寫日記玩玩。”
他也沉默,坐在我身邊,許久又說:“以後你要不寫,我天天逼著你寫。”
【3】
這個時節,花團錦簇,醫院西側就有,我時時下去看,也看見蝴蝶,是種很久沒見過的鳳蝶,孔雀藍的色,大的翅膀,並不怕人。
有時我躺著久了,蝴蝶也會停在椅背上,雙翼微微收起,似乎也在睡覺。
我便搖頭晃腦的和宗晨背詩——藍田日暖玉生煙,莊生曉夢迷蝴蝶。
他笑話我——你連哪句對哪句都錯了。
可我喜歡的就是這兩句——什麼滄海月明珠有淚,此情可待成追憶,悲春傷秋的,不如這兩句,莊生迷蝴蝶,難得糊塗,多好。
他又笑,說:“反正你都有理。”
手術前兩天,我興致大發,說:“宗晨我們去看日出吧。”他先是不答應,後來經不住鬧,便開了車去保俶塔。
那是我第一次看日出。先是混沌的紅,襯著一層朦朧,漸漸的,便有了力道,噴薄而出,成了新鮮的紅,光芒四射,睥睨大地。
彼時,晨曦勾勒出流光溢彩的色澤,我靠著宗晨的肩,四周美好而靜謐。
我輕輕的說,宗晨,如果這一輩子,只剩下今天,那就這樣一直坐下去,好不好。
他沒有說話,只是呼吸聲漸急促,慢慢的,胸膛起伏又平緩下去。我知道我又說錯話了,可是宗晨,過了今天,我真的很滿足了。
微薄的晨光漸漸熱烈,一點一點的,折射到大地各個角落。森林,樹木,河流,小溪,湖泊,建築群,屋頂,馬路,汽車,帶來光,帶來溫暖。可是我也知道,在這世上,總有那麼幾處地方,幾方角落,是陽光也到達不了的。那裡黑暗,潮溼,甚至發黴,可總有一天,總有那麼一縷晨光,會以剛剛好的角度折射其間。
那晨光,也許微弱,也許轉瞬即逝,只存在了短短的幾秒,可只要存在過,只要曾為之擱淺,那便夠了,不是嗎?
也許是因為陽光開始炙熱灼眼,我忽然便溼潤了眼眶,轉過身,緊緊的抱住宗晨。將腦袋埋進他的胸膛,悶悶低喃,謝謝你,曾為我擱淺。
“你說什麼?”他的聲音真好聽,柔柔的,軟進心底。
“沒什麼,”我抬頭,笑,“我說你是我的太陽,你是我的月亮,你是我的星星,你是我的——”
“你背詩呢。”他笑,嘴角揚起輕柔的弧線。他開始低頭吻我。髮際,前額,睫毛,眼睛,臉頰,唇線,溼潤的吻,帶著清晨陽光的味道,暖進身,也暖進心。
如果能一直這樣。
如果能一直和你在一起。
如果能一直看著你的眼睛,直到最後一秒。
那麼,又有什麼可怕的呢。
手術前一天,我開始賄賂醫生。“衛衡,讓我抽根菸吧,還剩最後兩根呢。”
他戴著大口罩,只露出一雙桃花眼,訓斥我:“抽什麼,手術後給你買一包。”一邊麻利的給我做術前最後檢查。他的臉龐削瘦不少,修長的手指靈活的擺弄著儀器,目不斜視,甚至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被他弄的癢了。又笑:“哎醫生,你可得有職業道德,不許到時手抽筋。”
他食指狠狠彈我前額:“我現在就手抽筋,你別和我貧啊,沒見我工作呢。”
我默了默:“你是不是緊張?”
“你才緊張,你全家都緊張。”
“我是全家都緊張啊。”
衛衡再不理我,示意護士給我量血壓。
後來就天黑了,又天亮了。八點,九點,十點,要進手術室了。
我沒看見宗晨,事實上,從昨晚開始,我便沒看見他。
爸爸故作輕鬆的和我扯東扯西。
我被推進手術室,至始至終也沒見到宗晨,只有戴著口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