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和血跡,並沾著許多青草,可知此人在麥田中已滾了一兩天了:也許所受的傷還不算重,他的身軀還能直挺挺地立著,手中提著一口寶劍,順劍尖也向下流著泥水。來人正是玉嬌龍,她一進屋來就擺手說:“不要怕!那姓俞的、姓李的沒再到你們這兒搜人不是?”
婦人嚇得戰戰兢兢地不敢言語,那病孩子卻從炕上爬了起來,驚奇地看著她。那農夫就半害怕半恭敬地彎腰打躬地說:“好漢!請到炕上坐下,歇會吧。姓俞的他們沒有再來,這一下雨,大概更不能來了!”
玉嬌龍就說:“他們來了我也不怕!”她喘了喘氣兒,把劍放在炕上,就向那婦人說:“大嫂,勞你駕,你先弄點兒水來叫我洗洗臉,我是個女的,你別害怕。”婦人嚇得眼睛更直了,玉嬌龍卻說:“你們放心!我不是賊,我不過是跟昨天追我的那三個人有仇。他們倚仗著人多,來欺負我,但我不怕,將來我還要報仇。此刻她們如果再來了,我還要跟她們拼一回!”
那男的翻著眼睛瞧她,見她的眉眼兒果然是個女的,說話的聲音雖然急,可是很嬌細,並且耳朵上往下滴著雨水,還露出耳朵眼兒呢,可是腳底下的一雙青布泥鞋上綁著帶子,又不像是個姑娘媳婦。玉嬌龍見這人直看她的腳底下,就說:“你們別疑惑!我是北京人。”農夫一聽。就更恭敬,說:“哦!原來是京里人,是做官的呀!”趕緊抱了抱拳。
那婦人打來了一木盆水,裡面有一塊很髒的粗布毛巾。也沒有肥皂。玉嬌龍皺了皺眉,可是沒有法子,遂就擰了一把毛巾,把臉擦了。又向婦人借了一把破木梳,攏了攏頭髮。她坐在炕頭上,向身邊摸著,那農夫夫婦就齊都直眉瞪眼地看她摸什麼。待了半天,她摸出來一塊黃澄澄的金錠,那農夫立時就變了顏色,驚詫著,玉嬌龍卻把這塊金子放在農夫的手裡。農夫覺著很沉,手不禁有些顫抖,玉嬌龍就說:“拿去快給我買一匹馬來,再買一套男人穿的衣裳來,快去快回,辦好了我還要另外給你錢。可是到了門外,無論見著什麼人,你也不準說出我在這裡,否則我就拿劍把你們全都殺光!”她這話一說出來,嚇得那病孩子就哇的一聲哭了,婦人趕緊過來,戰戰兢兢地抱住那孩子哄著。
玉嬌龍卻很後悔,她又掏出一錠金子來給了孩子,說:“不要怕! 我知道你們都是好人,但我不能不說這厲害的話,因為外面有人正在跟我作對。你叫什麼名字?多大年歲了?”金子一到那孩子的手裡。孩子就不哭了,那婦人也笑了,就低聲說:“他叫三喜,我們姓柳,哪兒看見過金子呀?姑娘!”
姓柳的農夫也道謝,並說:“姑娘請坐坐,我出去找個親戚家,給您辦馬去。可是我們莊戶人家哪裡有馬?東村張家有一匹耕地的馬,可是太老了,還沒有小驢跑得快呢!”玉嬌龍點頭說:“小驢也行。因為我急著要走,可是……”姓柳的農夫說:“姑娘別囑咐啦!到我們親戚家裡,我也不能說實話。”說著他戴上一頂破草帽,就出門冒雨走了。
這裡,婦人給玉嬌龍盛了一碗米飯,玉嬌龍吃了,覺得很香。窗外雨聲淅淅,屋中越來越黑,那姓柳的農夫又一去不歸,玉嬌龍便很著急。看看自己現在這身衣服,昨天夜晚在麥地中趴伏了一夜,已滿是泥水,身上還有微微的傷痛,想起昔日的富貴尊榮,跟羅小虎的相思繾綣,她不禁愁心如焚,幾乎又要哭泣起來。
過了許多時,外面傳來一陣門響,玉嬌龍趕緊抄起來寶劍,到門前隔著破窗紙往外去看,就見是那姓柳的農夫回來了。他牽著一頭小黑驢,白嘴白肚囊兒,十分地好看,另外還有鞭子、草帽,和一件蓑衣。姓柳的農夫把驢放在院中,進了屋,他那蓑衣底下還藏著一套藍布褲褂,雖然布很粗,倒像是新做的,好像還沒有人穿過。農夫笑著說:“這頭驢是我孩子的外婆家養的,東村的張員外給過八兩銀子他都沒賣。這衣裳做了就沒穿一回。是孩子他二舅預備娶媳婦時穿的。這蓑衣你老人家也披上吧,小心雨淋溼了身子,受了風寒,這頂草帽你老人家要不嫌破,我也送給你!”
玉嬌龍不禁笑了,說:“好!好!我謝謝你們啦!請你們暫時避一避,我換上衣裳,當時就走!”農夫趕緊走出屋去,婦人抱著孩子也避到一邊。玉嬌龍換上這身乾衣褲,覺得又肥又大,很難看,她也顧不得了。她用溼衣服將劍裹起,跟婦人要了一根草繩將劍捆在背後,又把鞋繫緊了些,就披上蓑衣,戴上破草帽,遂即出了屋。
那農夫趕緊把門敞開,把鞭子和驢絆交給她。玉嬌龍又掏出一塊銀子給了孩子,農夫就笑著說:“哎呀!這一下子我們可發財啦,老天給我們送來了財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