ˇ又見故人ˇ
尚書府中一接到貴妃省親的旨意,柳二夫人心中就已是忐忑不安。當年任意欺辱的小丫頭,今日已是富貴萬方,端地貴不可言。若是早知道有今時今日,當初巴結都還來不及,又怎麼會做出那麼多失德失行的舉止來。如今的光景下,這位高高在上的貴妃娘娘也不知會如何對付她呢?
儘管如此想法,柳二夫人可也不敢怠慢,率著府中的大小奴婢,一直忙了個通宵,將尚書府裡裡外外都收拾了一遍。眼看天色轉白,又急急領著眾人在通往正門前的甬路上,沿路張掛起檀木宮燈,拉上彩綢。眼看諸事已畢,才揉了揉一雙熬得通紅的眼睛,打算回房梳洗打扮。
柳二夫人才抬起腳,忽然想起一整夜都沒見到杜庭儒,便問身後的管家,“你可看到老爺?”管家答,“老爺和少爺一直在後院的書房。”柳二夫人鼻中重重哼了一聲,也不知道自家的老爺是何想法,面對貴妃歸寧這麼大的事還當沒事人兒似的,全靠她在這裡一力支撐。柳二夫人心中不憤,一邊嘀咕著一邊回房去了。
杜庭儒端坐在書案之後,正望著站在下首的杜子珏。他的神色異常沉靜,一雙眼睛卻彷彿看透了世情一般,十分銳利。儘管杜子珏垂著頭,似乎也感受到了那不尋常的目光,肩背繃得筆直。
好半晌,杜庭儒才道:“枉你做事一貫謹慎,怎麼卻如此糊塗!”杜子珏聽那語聲中是極力壓抑的怒氣,渾身微微一震,卻不言語。杜庭儒不由自主地站起身來,語氣更見犀利,“我們的事,她原本不知,就算是那次僥倖知道了一些,後來落水又失了憶。但如今她已是此等身份,再回到府裡,若是發現了什麼,或是想起了什麼,豈不是壞了我們的大事。”
杜子珏暗自深吸了一口氣,鼓足勇氣道:“大娘的情形,恐怕也撐不了幾日了,若是不讓沅沅回來看看,怕是一生的遺憾。所以,所以兒子才……”杜子珏話音還未落,耳聽得“噹啷”一聲,抬眼看時,卻是杜庭儒跌坐在椅中的身形和案前地上一方摔成兩半的魚腦凍青硯。
杜子珏嚇了一跳,上前一步,疑惑道:“爹!”杜庭儒失神地看了杜子珏一眼,喃喃說了句,“一生的遺憾!”神色間更見暗淡。杜子珏待要再問,書房外忽然傳來管家的聲音,“老爺,貴妃輿駕的先行公公已到了門前,說娘娘這一時三刻便會到了,二夫人請老爺和少爺到前面去。”
杜子珏看了眼兀自神遊物外的杜庭儒,便回了聲“知道了,我們這就出去。”說罷,又轉過頭來,急急說了句,“爹,快到了!”杜庭儒這才回過神來,竟是嘆息了一聲,無力地道:“走吧。”
省親隊伍行過天都城寬闊筆直的街道,除了車馬磷磷聲,四周竟是一片靜寂。杜沅沅心中明白,皇親國戚出行,宮中要派出先行禁衛,為的就是清退沿路閒雜人等,不僅是保障安全,還有彰顯皇家威儀的要用。
輿駕緩緩停在了尚書府門前。隨侍的太監手間拂塵一掃,揚聲道:“元貴妃駕到!”早已靜候府門前多時的杜庭儒、杜子珏等人便隨著這一聲悠長拜了下去。隨侍宮女將杜沅沅扶下輿駕,杜沅沅微一擺手,太監又宣了聲,“貴妃娘娘請起。”眾人復拜了拜,這才站起身來。
杜沅沅的目光一一掃過眼前的尚書府和熟悉的眾人,一時之間,心中五味雜陳。那一日,乘的是秀女備選的青影油壁車,而這一次,坐的卻是貴妃的鑾駕。當日是一心落選,誰又會料到百折千回之後,她不僅找到了人生的摯愛,還頑強地在深宮裡生存了下來。人生的際遇還真是無常!
眾人簇擁著杜沅沅進了府中的正廳。杜沅沅在上首坐下,眾人又行了一遍禮。禮畢後,都規規矩矩站在一旁。
杜沅沅這才仔細地端詳著下站的眾人。較之於兩年前,杜庭儒儼然蒼老了許多,算起來,也不過是五十出頭的年紀,卻已是鬢髮斑白,眼神中也透著無奈和愁鬱。而柳二夫人雖穿著時新的櫻桃紫點金衣裙,鬢髮上簪著綴滿瓔珞的珠釵,但容顏已不復當日的豔麗,顯出幾分滄桑之意。
柳二夫人見杜沅沅目光落到她的面上,心中一突,面上隱隱浮現一絲驚怕之意,急切之間低下頭去。杜沅沅暗暗一嘆,柳二夫人並不是什麼大奸大惡之輩,不過出身商賈之家,太過功利了一些。雖也有縱容杜婠婠害她之心,卻也並未得逞。杜婠婠死於宮變那日神秘的黑衣人之手,為保杜氏顏面,杜沅沅求了英帝的恩旨,對外宣稱杜婠婠意外而亡,而杜府自然也秘而不宣,偷偷埋了了事。只是苦了柳二夫人自己,怕是欲訴無門,夜夜憂慮吧。
杜沅沅收回了目光,落在杜庭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