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鼓聲,如一盞長夜孤燈,給瀕於絕境的大宋兵馬生的希望。那鼓點的節奏,敲擊的正是那一曲《十面埋伏》!
他聽過未央郡主彈過這一曲。他聽得出在谷口擊鼓的人正是她。
他撇了馬,登上了那陡峭的山壁。全身上下的傷讓他幾乎失去知覺,可他仍以長劍拄地,一步步地踏著積雪走了上去。
登上了谷口那險峻的山頂,他的目光一亮!
他看到了一面軍鼓,一半埋在雪中的軍鼓!
鼓的一面,牛皮已被擊破。可見擊鼓的人下手有多重。
可是,未央郡主……未央在哪兒呢?
狄青放眼四顧,只見白茫茫一片。突然,他發覺雪地中一截東西露出。
是一截箭羽。鵰翎箭。
他幾步衝了過去,用手扒開了地上的雪。雪只有薄薄的一層,雪中有一個蓮花般美麗的人。未央郡主。
她靜靜的俯臥在雪地裡,身邊的血已經凝結成冰。兩支箭射中了她的後背,一支從肩後穿入,鎖骨下穿出;另一指則釘在了她的脊背上。
狄青雙膝突然失去了力氣,不由自主的跪了下去,緩緩俯下身把她從地上抱起。
她的臉色和血一樣白,似乎是透明的。漆黑的長髮粘滿了白雪,在耳後垂到了地上。她的手中,還緊緊握著鼓槌。
“雪鴻,雪鴻!”狄青終於忍不住大聲呼喚,用力搖著她的肩。她卻只是毫無知覺的搖晃著,一動也不動。
狄青連忙從懷中取出金創藥,敷在她的傷口上,又在腰間解下酒囊,給她一連灌了幾口。酒是極烈的燒刀子,據說可以當油點燈。
他看了看四周的地形,找了一處避風處,抱著她坐了下來,解開戰甲,把全身冰冷的她擁在懷中。他明白要害中箭,又在雪地裡埋了一夜,她的傷有多重!
她真象是個冰雕的美人。晶瑩剔透,卻毫無生氣。
狄青的思緒卻飛到了很久以前。……那飲馬溪邊的初次相見,王府中美麗頑皮的小郡主;武功驚人的郡王父女,為他而反目成仇;二年來,那個冰冷而又溫暖的馬房;還有她哭泣著離去那一夜,塞外的滿天大雪……
一切彷彿遠不可及,卻歷歷浮現在眼前。
可及至她再次以未央郡主的身份,猝不及防地出現在他面前時,她已是快要成為將軍夫人了。未央郡主和雪鴻完完全全是兩個人,她高貴、典雅,矜持而有禮有節,完全是個無缺的貴族小姐。可她的骨子裡,卻仍有著強烈的叛逆精神!
這時,懷中的未央郡主動了一下。狄青從沉思中醒來,忙低頭看她。
她吃力地睜開雙眼,卻一眼看見了一個猙獰可怖的面具。一絲慌亂閃過了她的眸子:“你是誰?”話一出口,她又笑笑,“原來是你啊,狄將軍。”
她的臉色仍極其蒼白,語音也微弱至極。
“部隊……全脫險了麼?”她輕輕問,“那一戰,可真……慘烈。”
“雪鴻。”狄青緩緩拉下了面具,凝視著她,目中的冰在化去。他的心也近在咫尺。他已不再刻意的掩飾什麼,他已壓抑了太久。
未央郡主這才發覺自己倚在他懷中,不由臉上有一陣不自然:“這……不太好。別人見了……會說閒話。狄將軍,丁寧怎麼了?五兒又在哪裡?”她有意提起這兩個人,是為了讓狄青明白彼此的身份,已不容兩人再有任何瓜葛。
“一個走了,一個死了。”狄青的臉色鐵青,話中有不容置喙的果斷。他的眼中,也有閃電一般的光芒閃動。他彷彿下了一個很大的決心。
“雪鴻,我愛你。”他聲音微顫卻義無反顧地說,“從第一次在溪邊見到你起就愛你——可你不覺得這很可笑麼?一個馬伕、囚犯,憑什麼對一個郡主小姐抱有非分之想?何況以我的身份,上有高堂,又有了妻子,禮教又怎能容我有逾禮之想?”
未央郡主顫聲道:“可……可我追來了呀!”
“那有什麼用?我一直以為你只是一時頑皮,故意和父母作對。更何況,更何況……唉——”他嘆息了一聲,“原諒我的自私,我自小一心想從軍隊中出人頭地,為家門增輝。我實在不想……不想自毀前程。”
未央郡主微微一笑:“沒……沒什麼,我不怪你。好男兒……好男兒當掃除天下……咳,咳,……契丹未滅,何以為家……對不對?”她蒼白的雙頰,泛上了奇異的血潮,蒼白的臉突然有了生氣。
狄青手撫闢疆劍:“我和丁寧不一樣。他是將門之子,一生下來就是統帥……可